破庙内的血腥与混乱尚未平息,孩童的啜泣、伤者的呻吟与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交织在一起。灰衣人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你们就是那三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人?”——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让本就紧绷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灰衣人身上。墨离独臂持刀,横身挡在三女之前,尽管伤口还在淌血,眼神却锐利如鹰,充满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惕。赵申和剩余那名军士也迅速靠拢,兵器对准了这群不速之客。碧落紧握铜棍,将昏迷的紫霞和惊魂未定的青瑶护在身后,虽然方才灰衣人出手相助,但这句指向性极强的问话,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云挣扎着站起,擦去嘴角血迹,强作镇定地拱手道:“多谢诸位英雄方才出手相救!不知诸位是?”他试图转移话题,摸清对方底细。
那灰衣人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最后落在被碧落护住的、昏迷不醒的紫霞身上,眉头微蹙,似乎察觉到自己问得过于直接,引起了过度警惕。他肩头的白鹰锐目如电,同样审视着众人。
“我等乃‘巡天司’所属。”灰衣人声音沉稳,报出了一个在场无人听过的名号,“追踪一伙流窜的魔教妖人至此,恰逢其会。方才听闻这位姑娘……”他目光指向紫霞,“怀中似有异宝发光,又能引得这批精锐刺客不顾一切强攻,故有此一问。看来,诸位亦非寻常之人,与此地魔教活动脱不开干系。”
巡天司?追踪魔教?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尤其是他看向紫霞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绝非仅仅是看到“异宝”那么简单。
碧落冷哼一声:“魔教妖人为何盯上我们,我们不知道!至于我们从哪来,不关你们的事!多谢出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她性子直,直觉感到这些人不简单,不愿过多纠缠。
灰衣人并未动怒,反而淡淡道:“魔教此次出动非同小可,显然志在必得。虽暂时退去,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以诸位如今的状态,恐难抵挡下一次袭击。我巡天司职责所在,或可提供庇护,亦可查明魔教图谋。”
提供庇护?萧云心中一动,如今他们确实岌岌可危。但他深知人心险恶,不敢轻信。“阁下好意心领。只是我等山野之人,不敢劳烦官家。”他再次婉拒,刻意强调“山野之人”。
灰衣人深深看了萧云一眼,不再强求,只是道:“既如此,我等便在外围巡视一番,确保魔教妖人确已远遁。若有需要,可燃此焰火示警。”他抛给萧云一枚小巧的金属筒,随即打了个手势,带着手下几人迅速退出大殿,身影融入夜色,果然只在庙外远处活动,并未靠近。
这番举动,反而让萧云等人更加疑惑。这些人行事看似正派,却总感觉别有目的。
“巡天司?从未听说过朝廷有此部门。”赵申低声疑惑道。
“管他什么司,感觉不像好人!”碧落依旧保持警惕。
“先救治伤员!”青瑶压下心中不安,开始忙碌地为受伤的军士和流民处理伤口,她的治愈之力微光再次亮起,虽然缓慢,却带来了生的希望。
墨离默默走到殿外,监视着那些灰衣人的动向。萧云则帮着青瑶打下手,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紫霞依旧昏迷,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痛苦之色,仿佛在梦中也在抵抗着什么。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的凌霄宝殿,却是一片冰封般的沉寂。
蟠桃盛宴的余韵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玉帝闭关不出,王母娘娘独坐于凤座之上,面容笼罩在珠帘之后,看不真切,唯有那冰冷的目光穿透重重云霭,仿佛落在了凡间某处。
殿下,一众仙官噤若寒蝉。此前玄霄叛逃、三仙女私奔下界、摇光星殒落、乃至魔尊气息再现,一连串的变故早已让天庭颜面扫地,秩序动摇。
“陛下闭关前,曾言天道有常,劫数自定。”王母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却让殿中温度骤降,“然,凡间魔气滔天,轮回动荡,更有仙神之后,罔顾天规,私动凡心,干预人伦,乃至引发星殒之祸,其罪孽深重,已非劫数可言,乃动摇三界根基之逆行!”
她的目光扫过众仙:“三界秩序,不容亵渎。仙凡之别,不容混淆。此风若长,天庭威严何存?天道纲常何存?”
众仙低头,无人敢应。谁都清楚,王母此言,针对的正是私自下界、如今可能尚存人世的三仙女。
“玄霄失职叛逃,追捕不力。然,天规铁律,不容更改。”王母的声音陡然转厉,“既然她们甘愿舍弃仙籍,沉沦凡尘,那便让她们彻底了断仙缘,忘却前尘,安安分分做她们的凡人!”
她缓缓抬起手,一枚晶莹剔透、却散发着绝对冰冷与空白气息的玉符在她掌心浮现——“忘尘仙符”。
“敕令: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执法真君玄戍,持此符下界,寻得紫霞、青瑶、碧落三人,施以‘忘尘仙诀’,抹其仙魂记忆,断其前世因果,永绝天凡之念!”
一道身披暗金雷霆战甲、面容冷峻、气息甚至比当初的玄霄更为威严酷烈的神将出列领旨:“玄戍领法旨!”
王母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务必彻底,不容有失。若遇阻拦……无论仙凡,皆以逆天论处!”
“谨遵懿旨!”玄戍接过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忘尘仙符,周身雷光一闪,化作一道金色电芒,径直向下界而去!
天庭,终于不再容忍,派出了最冷酷无情的后手,不仅要惩罚,更要从根本上“修正”错误!
山神庙中,经过青瑶的全力救治,伤者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那名替青瑶挡下毒爪的军士王大哥,中毒太深,虽保住了性命,却依旧昏迷不醒。紫霞也悠悠转醒,但脸色苍白如纸,神魂似乎受到了震荡,对于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只记得那可怕的黑色掌风和碎片发出的光。
灰衣人及其手下果然一直在庙外远处巡逻,并无异动,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此地不宜久留。”墨离从殿外闪入,沉声道,“那些灰衣人并未远离,魔教刺客也可能随时回来。必须立刻转移。”
众人皆有同感。简单收拾了必备之物,搀扶起伤员,带着孩子们,准备趁夜色未退,悄然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踏出破庙大殿的瞬间——
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但这雷声并非来自自然,而是带着一种煌煌天威、冰冷无情的意志!
一道金色的电芒撕裂黑暗,如同天罚之剑,径直落在山神庙前的空地上!电光散去,显露出玄戍那高大冷峻、身披雷甲的身影。他手中那枚“忘尘仙符”光芒大盛,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冰冷气息。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就锁定了人群中的紫霞、青瑶和碧落!
“奉王母娘娘法旨,三罪仙紫霞、青瑶、碧落,私离天庭,干预凡尘,引发浩劫,罪无可赦!特此施以忘尘仙诀,抹去前尘,永绝仙缘!”
玄戍的声音如同雷霆滚滚,不带一丝情感,宣判着冷酷的旨意。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抬手便要将那忘尘仙符祭出!
“你敢!”碧落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挥舞铜棍冲上前!墨离、赵申也同时出手,试图阻拦!
但凡人之力,岂能抗衡天神仙法?
玄戍甚至未曾移动,周身雷光一闪,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碧落、墨离等人狠狠弹开,根本无法近身!
“姐姐小心!”青瑶惊叫着想要推开紫霞。
紫霞强忍着神魂的刺痛,试图凝聚起一丝微薄的精神力量,但那忘尘仙符散发出的威压,让她如同暴风雨中的浮萍,根本无法抵抗!
玄戍面无表情,手指轻点,忘尘仙符化作一道流光,瞬间一分为三,分别射向三女的眉心!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啾——!”
又是一声尖锐的鹰唳!但这一次,唳声并非来自灰衣人肩头,而是更高远的天空!
与此同时,远处那些巡天司的灰衣人竟同时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们并非攻向玄戍,而是迅速掷出数枚刻画着奇异符文的黑色铁钉,精准地钉入庙宇周围的土地中!
一个巨大的、扭曲光线的阵法瞬间形成,竟短暂地干扰了玄戍与天庭之间的气息联系,同时也将那忘尘仙符的光芒稍稍阻滞了一瞬!
“巡天司!尔等竟敢干扰天庭执法!”玄戍终于色变,怒喝一声,雷光爆闪,试图冲破那阵法的干扰!
就是这一瞬间的阻滞!
灰衣人头领——那名手持弯弓的男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三女身前,猛地掷出一物,那物在空中爆开,化作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冥土气息的黑雾,瞬间将三女吞没!
“走!”灰衣人头领对着萧云等人大喝一声,自己则弯弓搭箭,三支特制的、闪烁着空间波动符文的箭矢精准地射向那三枚被稍稍阻滞的忘尘仙符!
轰!轰!轰!
箭矢与仙符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光芒刺目,能量乱流四溢!
当光芒散去,黑雾也逐渐消散时——
原地竟失去了三女的身影!连同那个灰衣人头领,也一同消失不见!
只有那三枚忘尘仙符悬浮在半空,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锁定着三女消失的方向,微微震颤着。
玄戍勃然大怒,周身雷霆万钧,瞬间将那临时阵法撕得粉碎!他感应着仙符的指引,目光冰冷地望向远方:“哼!雕虫小技!纵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天罚!”
他化作金色雷光,紧追而去!
庙前空地上,只留下目瞪口呆、惊骇欲绝的萧云、墨离、赵申等人,以及一群茫然无措的孩子和流民。
天界后手,冷酷降临。记忆抹杀之劫,终究未能完全避开。三女被神秘灰衣人带走,不知所踪。而天庭执法真君的追杀,已然开始。
凡尘之劫,进入了最为残酷和莫测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