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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真人那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在时光长河的底部,被动地“看”完了唐家三少那关于坚持与执念的一生。
也就是三少与森子的故事。
河水倒灌进入古真人的脑海里——
他看见了许多——
他看到三少在时光长河边挣扎千年,血肉被冲刷,神魂被磨砺,只为触及亡妻的幻影;他看到那被创造出的空洞躯壳,以及南疆巫祖前那绝望而固执的告白;
他更感受到三少那句“你这样的魔头,懂什么叫‘坚持’吗?”背后,所蕴含的、近乎偏狂的信念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他本应死寂的意识中翻涌。
那不是认同,更非原谅。
而是……一种深刻的理解,乃至……敬仰。
“我敬仰三少。”
古真人道。
他一生与三少为敌,视其为阻道之大敌,虚伪之化身。
他认为自己与三少是光与影的两面,截然对立。
可直至此刻,在超越生死的视角下,他才惊觉,他们何其相似!
他们都是无足之鸟,一生都在飞翔,从未真正落地。
他只是被仇恨、恐惧和贪婪驱使着飞行,他的坚持,是向外掠夺,是害怕坠落而被毁灭的挣扎。
而三少的飞行,却始终围绕着一个固定的坐标,一个早已逝去的幻影。
三少的坚持,是向内燃烧,是明知虚无却仍不肯回头的孤往。
三少是孤勇者。
古真人的坚持,最终导向了自我的迷失与沉沦。
而三少的坚持,虽看似悲怆,甚至扭曲,却无比纯粹地……成就了“唐家三少”这个存在的本身。
“原来……如此……”
古真人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的道,与三少的道,从根源上就彼此不容。
但这一刻,古真人心中升起的却不是仇恨,而是一种奇特的敬仰。
他坚持过,沉沦过,最终在宿敌的“道”中,照见了自身坚持的虚妄与三少坚持的“纯粹”。
这份明悟,如同一点星火,落入了他在绝对虚无中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那是由无数生灵的魂力、被净网仙术劈散的本源、以及对“坚持”真意重新理解后……汇聚成的,涅盘重生的‘道’!
咔嚓——
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碎。
时光长河的底部,那本应彻底寂灭的古真人意识残片,非但没有继续消散,反而开始疯狂吞噬周围的虚无!
他的“存在”,开始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重构!
不再是为了生存的掠夺,不再是基于恐惧的膨胀,而是基于“理解”后的“确立”!
我古真人,曾为仇恨而活,曾为力量而狂,曾沉沦魔道,屠戮苍生。
我之道,曾是掠夺与吞噬之道。
然,今日我见三少之道,其坚持之纯粹,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万劫而不移!
此便为魔。
换言之,古真人的道,从吞噬大道,改变为了魔大道。
他是魔,所以他能包容一切,也能理解一切——
也就能成就地兵。
嗡——!
整个时光长河,在这一刻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
一股浩瀚、古老、带着蛮荒气息却又无比稳定的气势,自河底冲天而起!
并非吞噬亿万生魂强行突破的虚浮之境,而是在寂灭中涅盘,于理解宿敌与自身后,以自身不屈意志为根基,凝聚出的真正的地兵道果!
他的道,依旧是“坚持”,却已剔除了暴虐与贪婪,只剩下最纯粹、最本真的“魔”!
然而——
就在古真人初成地兵,气息撼动时光长河的刹那。
“逃得掉吗?”
一声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与更浓杀意的声音,自虚空高处传来。
空间裂开,唐家三少的身影一步踏出,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凝固。
另一侧,刚刚勉强重塑躯体的夏永安,血肉仍在蠕动。
古真人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唐家三少。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历经沧桑巨变后的平静,以及深埋于平静之下的、无可动摇的坚定。
他开口,声音轰隆,如同大地律动:
“唐家三少。”
“你的坚持,令我敬仰。”
“但我的路,不会再因你而止。”
话音未落,全新的大道之力在他法相周身汇聚,时光长河的浪涛在他脚下平息。
宿命之战,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进入了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