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舟所化的微尘,在荒芜嶙峋的山地间悄无声息地穿梭了数日。陆凡极其谨慎,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真正的尘埃,随风而行,遇石则附。他一边朝着《逆劫经》感应的模糊方向移动,一边以神念细细感知这片原始天地,试图搜集更多关于此界格局、生灵习性,尤其是关于“断因剑”可能线索的信息。
这片荒古碎片远比想象中辽阔,也更为危险。他曾远远望见如山岳般庞大的巨兽为了争夺领地而搏杀,嘶吼声震碎云霄,鲜血如瀑洒落,将大地腐蚀出深坑;也曾感知到有先天孕育的精灵,驾驭着狂暴的雷火,与试图吞噬它的煞魔缠斗,法则的碰撞引动天地异象。
一切都遵循着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文明的火花尚且微弱,更多的是部落形式的聚居与对自然祖灵的原始崇拜。
那股堪比金仙的巫祭神念,在最初那一次扫描后,并未再次大规模探查,仿佛只是确认了有“异物”闯入,便暂且按兵不动。但陆凡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源自这片土地本身的排斥与监视感,始终萦绕不散。他明白,自己仍在那位巫祭的“视野”之内,只是对方似乎在观察,或者说,在等待。
这一日,逍遥舟微尘飘至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边缘。谷地中,矗立着数十座以巨石和兽骨垒成的简陋屋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落。部落中央,竖立着一根高达百丈的图腾柱,柱身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以及各种奇异兽类的图案,散发着浓郁的血气与灵性波动,隐隐与这片天地的某种根源力量相连。
图腾柱下,有部落民在活动。他们身形大多魁梧,皮肤呈古铜色,身上涂抹着神秘的油彩,穿着简陋的兽皮衣物,使用的工具也多是石质或骨制。但他们的气血却异常旺盛,行动间带着一股与天地契合的蛮荒之力,显然走的是一种锤炼肉身、沟通祖灵的独特修行之路。
而陆凡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图腾柱本身吸引了过去。
那图腾柱本该是部落的力量源泉与精神象征,灵光纯粹而凝聚。但此刻,柱身散发出的灵光却显得有些紊乱、黯淡,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痛苦之意。柱体上雕刻的一些图案,边缘处竟出现了细微的、仿佛被无形之力侵蚀的黑色痕迹。
“祖灵躁动……”陆凡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老僧留下的信息碎片。看来,这便是此地部落面临的困境,也是那位巫祭可能与他交易的契机。
他不再隐匿。逍遥舟微尘缓缓飘落,在距离部落一定距离的空地上,紫光一闪,显化出舟体与陆凡的本尊。他并未散发出强大的威压,只是将自身道韵自然流露,鸿蒙紫气在周身隐隐流转,与这片蛮荒天地形成一种奇异的调和,既彰显了不凡,又未带侵略性。
几乎在他显出身形的瞬间——
“嗡!”
图腾柱方向,那股强横的巫祭神念再次降临,这一次,不再是扫视,而是如同实质般锁定了他。同时,一道身影自图腾柱后缓缓走出。
那是一位身形异常高大的老者,比寻常部落民还要高出两个头,同样穿着兽皮,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布满了古老的青色刺青,那些刺青仿佛活物,在缓缓蠕动。他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不知名兽颅骨的法杖,颅骨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
他的面容苍老而威严,皱纹如同刀刻,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直视陆凡,带着审视、警惕,以及一丝……深藏的忧虑。
“外来的旅者。”老巫祭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与天地共鸣,“你身上,有不同于此界根源的气息。你闯入‘磐石部落’的领地,意欲何为?”
陆凡拱手,姿态不卑不亢:“晚辈陆凡,无意冒犯贵族领地。只因追寻一物,误入此界。方才感知贵族图腾圣柱灵光有异,似有隐忧,故现身一问。”
老巫祭目光微闪,手中兽颅法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祖灵之事,乃我部落根本,不劳外人挂心。说出你的来意,否则,便请离开,或者……留下!”
最后三字,带着凛冽的杀意,周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隐隐有蛮荒的煞气汇聚。
陆凡神色不变,心中却迅速权衡。硬闯或强行搜索绝非上策,且这祖灵躁动,或许真与“断因剑”或那“插件”邪念有关。他需要获取情报,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身份在此界活动。
“前辈明鉴。”陆凡缓缓道,“晚辈所寻之物,名为‘断因剑’,关乎重大。此物特性,或能斩断异常因果纠缠。观贵族圣柱之异状,非比寻常,恐非自然衍化,更像是被某种……外来的、扭曲的‘因果’或‘意念’所侵蚀。”
他点到即止,没有直接说出“插件邪念”,但“外来扭曲因果”这个说法,显然触动了老巫祭。
老巫祭的瞳孔微微一缩,握着法杖的手指收紧了些许。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陆凡话语的真伪,以及衡量利弊。祖灵躁动日益严重,已影响到部落的狩猎、祭祀乃至新生儿的健康,部落中的萨满们用尽方法也无法根除,只能勉强压制。这外来者气息虽异,但似乎并无恶意,且一语道破了关键……
良久,老巫祭沉声道:“你能解决祖灵躁动之患?”
“晚辈需先探查圣柱根源,方能确定。”陆凡没有把话说满,“若真是晚辈所猜测之物作祟,或有一试之力。”
“条件?”老巫祭直接问道。
“若晚辈侥幸成功,请贵族告知关于‘断因剑’,或任何与之相关的古老传说、遗迹线索。”陆凡提出要求。
老巫祭再次陷入沉默,目光如炬,盯着陆凡,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部落古老的传承记忆中,确实有一些关于“斩断因果之利刃”的模糊记载,被视为禁忌之名。这外来者竟真的是为此而来……
最终,对部落存续的担忧压过了一切。老巫祭重重一顿法杖:“可!但你若心怀不轨,或无法解决祖灵之患,便休怪老夫与磐石部落,以血与火扞卫祖灵尊严!”
“一言为定。”陆凡点头。
交易达成。
在老巫祭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以及整个部落族人混杂着好奇、警惕与一丝期盼的注视中,陆凡迈步,走向那根散发着不安气息的百丈图腾柱。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交易,更是一次考验。能否在此界立足,能否获得寻找断因剑的关键线索,就看接下来,他能否看穿这祖灵躁动的本质,并以“净世金莲火”,行那净化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