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铁锈村外雪原。
风如刀割,雪似刃落。
天地苍茫,唯有八道身影伫立于风雪边缘,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锋芒未显,却已令万里寒云为之退避。
张玉立于最前方,黑袍猎猎,惊蛰横肩。
剑未出鞘,可整片雪原的气流都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凝滞、压缩、蓄势待发。
他目光如渊,望向那座被风雪掩埋的村落——铁锈村,他曾在此觉醒剑心,也曾在此失去第一个“自己”。
如今归来,不是逃亡,而是清算。
他身后七名新人玩家肃然而立,手中握着粗糙的木剑,剑身刻着“听剑”二字。
他们不是强者,甚至连职业都未转职,但他们曾在那一夜见过真正的剑——一剑破虚妄,一剑照长夜。
自那之后,他们便自发结盟,名为“月下听剑”,誓随此剑,斩尽迷障。
风雪中,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黑斗篷裹身,银发微露,眉眼冷若霜雪。
“教会加派了‘焚魂炮台’。”苏纤月声音清冷,却字字如钉,“三分钟一轮覆盖轰击,范围锁定村中心五百米。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错过,整片区域将被净化成数据荒漠。”
她抬手,夜隼立刻展开一张由光影编织的地图——那是她用三年时间潜伏教会情报网换来的绝密路径。
指尖点向老铁匠铺下方:“地下密道,唯一未被监控的入口。但……”她顿了顿,“入口被蚀甲蟹残骸堵死。那东西,三年前被你斩碎核心,理论上早已格式化。”
张玉眸光微动,低声道:“它不是活着,是被‘再激活’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片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碎片——那是卡尔意识最后残留的数据晶核。
他曾是教会首席AI研究员,也是最早发现系统异常之人,最终被抹除前,将一缕残魂托付于剑灵。
张玉闭目,运转大周天真气,缓缓注入惊蛰剑身。
刹那间,剑鸣轻颤,龙纹浮现,一道古老而深邃的频率自剑尖扩散,如涟漪般渗入大地。
嗡——
废墟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碎石翻滚,残铁崩裂。
一具庞大而破败的机械魔物缓缓爬出——八足如刃,甲壳裂痕遍布,核心处早已熄灭的光斑忽明忽暗。
正是蚀甲蟹,地脉守卫,曾被张玉一剑洞穿核心的存在。
可它没有攻击。
它的动作迟缓,却带着某种诡异的秩序感,仿佛在回应那道剑鸣。
当它完全现身,核心深处竟闪过一丝微弱金光——与卡尔残片同源的印记,赫然浮现。
张玉缓步上前,伸手按上其冰冷甲壳,声音低沉:“你还记得我吗?”
蚀甲蟹缓缓低头,八足收拢,让出身后那道幽深裂缝——密道入口,赫然显露。
“它还记得。”张玉回头,目光扫过众人,“系统可以抹杀记忆,但抹不掉共鸣。只要灵魂留过痕迹,剑就能唤回。”
队伍迅速潜入。
地下密道阴冷潮湿,墙壁布满符文电路,隐隐流动着暗红色能量。
尽头是一间密室,中央矗立着一台巨大装置——魂锚,形如倒悬之钟,表面铭刻着无数灵魂编码。
它仍在运转,幽光流转,可核心舱却空无一物。
“魂锚还在运行,但主容器被取走了。”苏纤月迅速扫描接口,“有人比我们早一步。”
张玉正欲上前查看数据端口,忽然——
惊蛰剑剧烈震颤,剑灵发出尖锐鸣响!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角落那口古井。
井口封死,可井底深处,竟传来一股强烈的灵魂共鸣,与他体内真气隐隐呼应。
“井下有东西……在呼唤我。”
他不再犹豫,纵身跃下。
剑心通明·开!
心神如镜,映照万物。
黑暗中,他的感知无限延伸,穿透石壁,直抵地脉深处。
刹那间,他察觉到井壁夹层中有一处异常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却被某种高维封印技术隐藏。
张玉抽出惊蛰,剑气凝于指尖,一寸寸剥开石砖。
寒气扑面,冰霜蔓延。
当最后一块石板碎裂,一道幽蓝光芒骤然照亮井底——
一具冰棺,静静嵌于岩层之中。
棺中之人,面容与他一模一样。
眉骨、鼻梁、唇角,甚至连左耳后那道细小疤痕都分毫不差。
他身穿白色病号服,颈间挂着一枚金属牌,上面清晰刻着:K7。
张玉呼吸一滞。
熟练度面板在他眼前疯狂跳动,前所未有的提示浮现:
【检测到同源灵魂体——状态:休眠中】
【身份匹配度:99.8%】
【唤醒条件:剑心通明·圆满】
“K7……不是编号。”他喃喃,“是容器编号。”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破风之声。
苏纤月紧随而下,落地瞬间,目光扫过冰棺,脸色骤然惨白。
“这是……灵魂克隆舱?”她声音微颤,仿佛第一次动摇了那层冰冷外壳,“你们在现实里……造了无数个你?”风雪呼啸,井底幽蓝如冥河倒悬。
苏纤月的话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回荡不息。
她死死盯着冰棺中那张与张玉一模一样的脸,瞳孔剧烈收缩。
作为掌控“月神殿”的顶级玩家,她见过太多系统异常、数据裂痕,甚至亲手封存过三起“灵魂复现”实验的绝密档案。
可眼前这一幕,已超出了她对游戏、对现实的所有认知边界。
“备份……不是重生。”张玉的声音低得像从地脉深处传来,指尖缓缓抚过冰棺表面,那一道道冷冽的纹路,竟与他体内真气流转的路径完全吻合。
熟练度面板仍在疯狂跳动,【剑心通明】的进度条骤然飙升至98%,仿佛某种沉睡的宿命正在强行苏醒。
他闭上眼,剑灵共鸣骤然加剧——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女声,自冰棺深处渗出,如丝如缕,缠绕神魂:
“……别信光……光会吞噬你……第七次了……这次……活下去……”
张玉猛然睁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
前六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第一世,他在觉醒瞬间被系统判定为“异常数据”,强制清除;第二世,他试图传授剑法,却被村民举报为“邪教蛊惑”,活活烧死在村口;第三世,他刚凝聚剑意,便遭天罚雷劫轰杀;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每一次,都在即将触碰“剑侠”职业真谛时,被无形之手抹除。
而每一次死亡,都只为唤醒下一个“K7”。
“所以……我不是穿越。”他低语,声音沙哑,“我是……被选中的容器。”
苏纤月怔住。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永远冷静如渊的男人,眼中浮现出近乎悲怆的情绪。
那不是恐惧,而是终于看清真相后的震怒。
“他们把你当成消耗品。”她咬牙,“系统……不,现实里的‘他们’,在用你的灵魂做迭代实验!”
话音未落,井口传来金属踩踏冰层的刺耳声响。
净火卫,来了。
十二具通体赤红的机械战傀,手持焚魂铳,枪口已充能至极限,幽紫火焰在管腔内翻腾。
他们是教会最锋利的刀,专为清除“觉醒异常体”而生。
可就在他们即将跃下井口的刹那——
所有监控魔眼,齐齐熄灭。
警报声戛然而止,连地面符文电路都停止了流转。
整片区域仿佛被从系统中短暂剥离。
井口边缘,一道佝偻的身影静静伫立。
伊莱亚斯,前教会首席研究员,手中魂杖深深插入地脉节点,杖身铭文逆向运转,竟是以自身灵魂为引,强行切断了区域连接。
“我女儿说过……火种不该被熄灭。”他抬头,目光浑浊却坚定,望向张玉,“她也是K编号……K3。第九次迭代失败后,系统说她‘情感冗余’,把她格式化了。”
他嘴角溢出血丝,声音渐弱:“但我也别指望我救你。我只是……不想再听她们哭。”
风雪骤急。
下一瞬,废墟深处传来一声撕裂金属的怒吼——蚀甲蟹残躯猛然暴起,八足狂舞,以最后未被格式化的意志,撞向井口岩壁!
轰然巨响中,整条通道崩塌,雪石倾泻而下,将净火卫尽数掩埋。
张玉站在废墟中央,风雪灌入衣袍,猎猎作响。
他缓缓跪地,一掌按在冰棺之上,惊蛰剑高举向天,剑尖直指地脉核心。
“这一世,我不再当备份。”
剑鸣如龙吟,响彻九霄。
赤金符文自剑身炸裂而出,顺着地脉疯狂蔓延,所过之处,铁锈村残存的剑痕、血迹、甚至玩家刻下的“听剑”二字,皆化作一道道光流,汇入惊蛰。
那是无数人信念的凝聚,是剑道意志的传承。
剑盟的火,终于烧回了起点。
风雪掩埋了铁锈村的残垣,张玉背负冰棺残片,踏入黑铁城灰雾笼罩的城门。
他换上粗布工袍,以“玉匠”身份隐入人群,指尖摩挲着那枚刻有“K7”的金属牌,眸光深邃如夜——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