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月初,是林家发放月度修炼资源的日子。往年的这个时候,林尘的院落总是最热闹的所在,负责发放资源的执事会亲自将足额甚至偶尔超额的丹药、灵石恭敬送上,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各类资源的功效,巴结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今年,气氛截然不同。
秋风卷着落叶,在破败小院的石板上打着旋,带起一阵萧瑟的呜咽。小蝶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少爷依旧沉默地待在房里,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旧色的衣裙,鼓起勇气朝着家族资源堂走去。她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但她仍抱着一丝期望,家族总该给少爷留下基本的用度。
资源堂外,依旧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领取资源的家族子弟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目光偶尔瞥向队伍前方,带着各种意味。当小蝶出现时,许多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那目光中,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她还好意思来领资源?”
“还以为自己是少主跟前的大丫鬟呢?”
“听说林尘修为都跌没了,要资源也是浪费……”
小蝶脸颊发烫,低着头,默默排到队伍末尾,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针扎一般刺人。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小蝶。
负责发放资源的,是资源堂的一位林姓执事,名叫林禄,算是林啸天的远房亲戚,以往见到林尘和小蝶,总是未语先笑,腰弯得极低。而此刻,他端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名册,眼皮耷拉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模样。
“姓名,所属。”林禄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
“林尘少爷……名下份额。”小蝶低声回道,手心有些冒汗。
林禄这才抬起眼皮,瞥了小蝶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慢条斯理地翻动名册,找到林尘的名字,然后用朱笔在上面划了一下。
旁边一名助手模样的族人,从身后的药柜和灵石箱中,取出了相应的份例。然而,那数量却让小蝶瞳孔一缩。
只见桌上,只有区区三枚色泽暗淡的气血丹,一枚看起来品质极普通的培元丹,以及五块下品灵石。这甚至连以往林尘份额的三成都不到!
“执事大人,这……这数目不对吧?”小蝶忍不住急声问道,“少爷以往的份额是十枚气血丹,三枚培元丹,还有二十块下品灵石的!”
林禄闻言,放下朱笔,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冷冷道:“数目没错。这是按代家主最新颁布的‘非常时期资源分配条例’发放的。林尘少爷名下,本月份额就是这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刻板的官腔,声音提高了几分,仿佛不仅是说给小蝶听,更是说给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人听:“代家主有令,家族正值多事之秋,资源有限,当优先倾斜给更有潜力、更需要资源的子弟,以确保家族‘未来希望’。林尘少爷近来心境受损,修为停滞,大量资源予他,亦是徒然浪费。这些,已是为顾及旧情,特批的基础用度了。”
说着,他竟从桌案旁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名单,上面罗列着十数个名字,排在首位的赫然便是林峰,后面跟着的也多是平日与林峰交好或属于大长老一脉的年轻子弟。
“看到没有?”林禄指着名单,义正词严,“这些,才是家族当前需要重点培养的‘希望’!他们的资源份额都有相应增加!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整体利益’!你一个小小侍女,懂什么大局?”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将克扣行为粉饰得合情合理。
小蝶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争辩道:“你们这是落井下石!少爷他只是暂时……他可是家主的儿子!你们怎么能……”
“放肆!”林禄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指着小蝶厉声呵斥,“主家之事,岂容你一个下人置喙?什么家主儿子?现在林家是代家主做主!规矩就是规矩!领了资源就赶紧走,再敢胡搅蛮缠,质疑上令,便以扰乱资源堂秩序论处!若不服,林家大门开着,你自行离去便是!”
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小蝶心里。自行离去……这意味着,连她这个唯一的侍女,都可能被剥夺留在少爷身边的资格。
周围的嗤笑声和议论声更大了。
小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知道,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只会自取其辱。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颤抖的手,默默地将那少得可怜的丹药和灵石收进一个旧布袋里,仿佛捧着千斤重担,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踉跄着离开了资源堂。
——
回到那处荒凉的小院,小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下。她推开房门,看到林尘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望着窗外那棵枯树。
“少……少爷……”小蝶哽咽着,将那个轻飘飘的布袋放在桌上,“资源……领回来了。”
林尘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布袋上。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打开布袋,看着里面那寥寥几样东西。
三枚劣质气血丹,一枚普通培元丹,五块下品灵石。
这就是曾经林家天才少主,一个月的修炼用度。
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巨大的悲伤如同厚重的茧,将他层层包裹,外界的不公与屈辱,暂时还无法穿透这层壁垒。而且,他心知肚明,自己如今修为因心境问题确实停滞不前,甚至隐隐倒退,这些资源,于他而言,短时间内似乎确实“无用”。
他沉默着,将布袋重新系好,然后,轻轻推到了小蝶面前。
小蝶愣住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少爷?”
林尘没有解释,只是又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留给小蝶一个无比孤寂落寞的侧影。
这个举动,胜过千言万语。他清楚地意识到了处境的天翻地覆,意识到了资源的重要性,但他选择了沉默地接受,并将这仅有的、象征着屈辱的东西,给了身边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人。他依旧将自己封闭在悲伤的世界里,但现实的冰冷,已经开始一丝丝地渗透进来。
小蝶看着桌上的布袋,再看看少爷消瘦的背影,心头一酸,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紧紧攥着那个布袋,仿佛攥着两人未来渺茫的希望,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名为现实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