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还在往下滴,砸在地上发出轻响。我手没松,扳手嵌在核心里,金光撑着那层薄膜把队友裹住。他们躺着不动,呼吸还算平稳,可这安静让我更心慌。
就在这时候,空气颤了一下。
像是有人拿刀划开了空间,一道裂口出现在墙角。黑雾从里面涌出来,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陈景明。
他胸口那个金属块闪着暗光,走路时地面微微震。手里托着个匣子,通体漆黑,边角刻着和扳手一样的纹路,但更密、更乱,像被刮花的电路板。
我一下子明白了。
潘多拉之盒。
“你来干什么!”我吼出声,声音有点哑。我想动,可扳手卡得死紧,一扯就全身发麻。
他没看我,站在核心区中央,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你们激活了原生共鸣,说明星轨族的筛选机制通过了。”他说得平静,“现在,轮到人类做选择了。”
“放屁!什么选择?你根本就是想毁了一切!”
他终于抬头,眼神冷得像冻住的铁。“你以为我在毁灭?我在救它。控制不住的力量,只会带来死亡。”他说完,手指一掀,盒盖打开了。
没有声音。
可整个空间猛地一抽,就像被人捏住了喉咙。
金光开始扭曲,那些悬浮的胚胎一个接一个被吸过去,光芒被黑洞般的漩涡吞进去。连我脚下的符文都在抖,金膜剧烈波动,沈皓身上的数据丝突然炸开,像活过来的藤蔓缠上他的手臂。
周小雅额头的星点忽明忽暗,她嘴唇动了动,像是要醒。
“不行!”我猛地拔起扳手,反手砸向最近的符文节点。一声闷响,能量流偏了一瞬,胚胎停了一下。
但这只是眨眼的事。
盒子里的漩涡转得更快了,连地面都开始剥落碎屑,金属板卷曲着飞进黑洞。我的衣服被风扯得猎猎响,差点站不稳。
这时,沈皓睁开了眼。
他半躺在地上,眼镜歪了,脸上全是汗。“操……这是什么病毒级玩意儿……”他喘着气,本能地伸手去摸接口,结果刚碰上织网者的残线,整个人猛地一抽,嘴角溢出血丝。
“别连!”我大喊。
他已经晚了。代码丝顺着他的手爬上来,钻进皮肤,他疼得蜷起来,嘴里还在念:“防火墙……被绕开了……它在反向读取我们……”
我看向周小雅。她也在挣扎,手指抠着地面,额头星点亮得发烫。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准备读记忆。
“小雅!”我冲她喊,“别硬来!你现在状态不对!”
她没回答,眼睛已经睁开了,直勾勾盯着陈景明。
两人视线撞上那一秒,陈景明皱了下眉。
然后,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就是这一拍,让我看清了——他手指在抖。
周小雅咬着牙,额头青筋突起,鼻腔流出一道血线。但她没停,目光死死锁住对方。
画面传过来了。
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是我直接“看到”的东西。
实验室爆炸的火光,焦黑的墙壁,一只烧了一半的儿童鞋。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抱着一件小衣服,肩膀抖得厉害。旁边报告写着“操作失误”,可监控画面里,明明是ALphA的人关掉了安全阀。
那是他的家人。
他后来坐在办公室,桌上摆着全家福,照片用玻璃压着,边缘裂了缝。他一遍遍翻事故记录,最后把所有资料锁进抽屉,贴上封条。
再往后,他站在星轨族遗迹前,看着幻象中的世界崩塌,喃喃说:“只有彻底掌控,才能结束这种痛苦。”
我懂了。
他不是疯子。
他是被伤透了的人。
“他不是天生坏的……”周小雅声音断断续续,“他是怕……再有人像他一样……失去一切……”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金膜闪了两下,勉强把她包住。
陈景明站在原地,没动。
盒子里的漩涡还在转,吞噬着一切,可他的手,却没有继续推动开启程序。
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有光动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但他很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冷硬。
“情感是弱点。”他说,“我已经走过一次弯路。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他抬起手,准备彻底打开盒子。
我抓起扳手,冲了过去。
不是砍他,也不是砸盒子。
我把扳手狠狠插进自己左手掌心。
血立刻涌出来,顺着金属纹路往上爬。那些符文亮了,比之前更刺眼。
“你说控制?”我一边走一边说,“那你告诉我,老子修机器的时候,哪次是靠压制让它听话的?”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都是哄着、骗着、一点一点顺毛摸下来的。”我走到他面前,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你要真为人类好,那就看看这些人——他们明明弱得要死,还在往前冲。你管这叫失控?我管这叫活着!”
他愣住了。
盒子里的漩涡忽然一顿。
沈皓在地上咳了一声,迷迷糊糊说了句:“杨哥……你能不能……下次自残前……先通知一声……”
周小雅也动了动手指,没醒,但嘴角好像翘了一下。
陈景明眼神闪烁,最终将视线落回我身上。
盒盖合上了半寸。
能量流中断了一瞬。
金光重新稳定下来。
我趁机一把抱住周小雅,把她往角落拖。沈皓也被狗王用嘴叼着衣角,一点点拽离漩涡范围。
他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我的脸,又落向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孩子。他们蜷缩着,像一片被骤然折断的幼苗,无声无息地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眼神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中了心脏。
风从废墟的缝隙里穿行而过,卷起几缕尘烟,拂动他破旧的衣角。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声音却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没听清,只看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挣扎着要吐出一个字,又像是在压抑某种即将崩塌的情绪。
他的右手一直紧攥着那把枪,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仿佛那是支撑他站立的唯一依靠。可就在那一刻,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了,先是食指,然后是中指、无名指,最后是小拇指,像是一场缓慢的告别。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很轻,却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回荡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去看那些孩子。只是静静地站着,背对着残阳,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横在废墟之上。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不是放下武器,而是放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