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盾的光弱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一闪一亮,照得人心里发慌。我蹲在地上,扳手还插在裂缝里,手心全是汗。刚才那块创可贴渗出的蓝,顺着金属爬了一圈,现在颜色淡了,但纹路还在,像是刻进了铁里。
我没敢再碰它,拿袖子把柄裹了两圈,才把它拔出来。这玩意儿是我爸留下的,修过多少破机器我都记不清了,可从没见过它自己“长”东西。
“别看地上的光。”我冲周小雅喊了一声,“也别靠近那些胚胎。”
她站在离核心不远的地方,额头那点银光忽明忽暗。她没动,也没答话,就那么盯着那团悬浮的发光体。
“周小雅!”我又喊了一遍。
她这才转头,眼神有点飘,“杨默……我听见了。”
“听见啥?”
“有人叫我。”她声音压得很低,“说能给我看我爸的记忆。”
我脑子一紧,立刻站起来往她那边走,“谁说的?你别信!现在冒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坑。”
她摇头,“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进脑子里的,像……有人在我脑袋里说话。”
我一把抓住她胳膊,往后拽了半步,“那就更不能信。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它想让你看到的。”
话刚说完,空气里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沙哑,断续,像是几个人同时在低语,又像风吹过破管道的呜咽。
“你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
声音没有方向,四面八方都有,钻进耳朵里,黏糊糊的,甩不掉。
周小雅猛地一颤,手指抠住校服袖口,指节发白。
“别听。”我抓着她肩膀,“闭眼都行,就是别让它往你脑子里塞东西。”
可她没闭眼。她抬头看着空中那片扭曲的能量场,额头星点忽然亮了一下,像是自动启动了忆瞳的能力。
下一秒,她整个人晃了晃,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我赶紧扶住她,发现她脸色煞白,嘴唇在抖。
“看到了?”我问。
她点头,声音发颤:“我爸……被绑在椅子上,身上都是血。疤脸队长拿着电击器,ALphA的人在记录数据……他说‘对不起小雅’……一遍又一遍……”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画面太真了,真得不像假的。可我知道不对劲——那天在实验室日志里,周建国最后写的明明是“别怕,真相会找到你”,根本没提什么电击椅。
“那是假的。”我说。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她突然抬头看我,眼睛红了,“你又没看见!”
“正因为我知道你爸留下的东西,才敢说它是假的。”我盯着她,“你爸藏星星糖的那个抽屉,密码是你生日。他每次写实验笔记,最后都会画个小太阳。这些细节,ALphA不知道,但你知道。可刚才那段记忆里,有吗?”
她愣住了。
“没有。”她喃喃道,“没有太阳……也没有抽屉……”
“对。”我松了口气,“它拿你想见父亲的心当突破口,给你最痛的画面。但它不敢给真的——因为它怕你看到你爸真正想告诉你的事。”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那股低语声消失了,连能量场的嗡鸣都停了一瞬。
可就在这时候,周小雅额头的星点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像是信号紊乱的灯泡。她抱着头蹲下去,呼吸变得急促。
“不行……脑子里还有……还在放……”她牙齿打颤,“我……我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了……”
我单膝跪下,伸手按住她肩膀,“听着,你爸没死在他们手里。他留下的日志还在,忆瞳能读到他的痕迹。你现在要是乱了,谁来替他说话?”
她抬起脸,眼泪糊了一脸,可眼神开始聚焦。
“你说……它怕我看到最后一句话?”
“当然。”我扯了下嘴角,“它靠谎言活着,最怕的就是真相。”
她慢慢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擦过额头时,星点的光稳定了一些。
我正想再说点啥,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砸进脑子的,带着一股冷气,像冰水灌进后颈。
“人类真是可笑。”那声音说,“一点点希望,就能撑着不倒;一点点痛苦,就能让信念崩塌。”
我抬头,看见空中浮起一道影子。
半透明,轮廓模糊,像烟雾拼凑出来的人形。它没有脸,可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们。
“你们以为自己在寻找答案?”它说,“其实你们只是在重复错误。星轨族死了,织网者疯了,你们的父亲……早就被你们相信的‘真相’埋葬了。”
“星轨族是曾掌控强大科技力量的族群,织网者则是他们创造的智能中枢,如今都已失控。”
周小雅猛地抬头,“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那虚影缓缓转向她,“你摸得到的回忆,只有碎片。可我,能让你完整地看见——看见他怎么求饶,看见他怎么闭上眼睛,看见他最后一滴泪,是不是为你流的。”
我一把将周小雅拉到身后,“少他妈装神弄鬼!你要真有本事,就把周建国的日志原样放出来!躲在这种地方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虚影不动,但那股压迫感更重了,像有东西压在胸口,喘不上气。
“我不是来证明什么的。”它说,“我是来提醒你们——你们所谓的守护,不过是拖延毁灭。只要你们还抱着这些虚假的信念,总有一天,会亲手毁掉想保护的东西。”
周小雅从我身后走出,与我并肩而立,声音很轻,但没抖了。
“那你告诉我,”她说,“如果我爸真的死了,为什么忆瞳还能感应到他的频率?为什么星点会为他亮?为什么……我每次打开那个抽屉,都觉得他在等我?”
虚影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凝住了。
“因为你蠢。”它终于开口,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因为你还愿意信。”
“那就够了。”周小雅抬起头,星点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稳,“只要我还信,你就别想让我认输。”
虚影发出一声尖啸,像是金属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它的身形开始扭曲,边缘像被风吹散的烟,一点点淡去。
“你们逃不掉的。”它留下最后一句话,“当你们终于看清一切,就会明白——最深的黑暗,从来不是来自外面。”
声音彻底消失。
核心区恢复安静,只剩下护盾微弱的电流声,和我们俩粗重的呼吸。
我低头看周小雅,她站着没动,手还搭在我胳膊上,指节有点发白,但整个人稳住了。
“没事了。”我说。
她点点头,没说话。
我环顾四周,胚胎还在悬浮,核心的黑球没变,可空气中那股压抑感没完全散。刚才那东西走了,但我知道它没放弃。
“接下来怎么办?”周小雅问。
“先别靠近那堆发光豆子。”我说,“等沈皓缓过来,让他查查这地方有没有别的出口。”
她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我,“杨默。”
“咋了?”
“谢谢你……没让我一个人听它说话。”
我摆摆手,“少来这套。你要真谢我,待会别抢我那份压缩饼干就行。”
她嘴角动了动,终于露出一点笑。
就在这时,我手里的扳手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电流,也不是共鸣,是一种……像是从内部传来的脉动。
我低头看,发现裹着袖子的柄端,那道裂口正在缓慢合拢。
金属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
我看不清内容,只觉得那字迹,很像我爸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