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还在吹,带着一股子咸腥味,钻进鼻孔里像小时候在码头捡破烂时闻到的烂鱼肚肠。可这回不一样,风里裹着东西——不是味儿,是声儿,嗡嗡的,打地底下往上顶,像是整座城的骨头缝都在颤。
王建国那只手还贴在耳朵边,纹丝不动。他没说话,可那根插在地里的铁棍突然亮了,蓝光顺着纹路往上爬,跟血管似的。
苏晴怀里的破琴又响了,这次不是单音,是一串连着的调子,自动蹦出来的,手指都没碰弦。琴身微微发烫,她差点没抱住。
“哎哟我的妈呀!”张兰芳一屁股坐地上,腿抽得更厉害了,“这玩意儿咋还带续费的?我刚才那一舞都快把老命跳没了,现在又要来?”
没人答她。
沈皓跪在地上,面具裂口越来越大,一道数据流从耳朵边窜出来,像条银蛇乱甩。他脑袋里嗡嗡响,全是乱码,织网者的信号不受控了,到处乱撞,差点把自己给烧穿。
“不行……扛不住了……”他咬着牙,手指抠进地砖缝里,“再这么下去,我得变人形路由器,当场死机。”
周小雅扶着墙,额头银点一闪一闪,跟快没电的灯泡似的。她踉跄两步扑到沈皓跟前,一把抓住他手腕。
“看我。”她说。
沈皓抬头,眼镜歪着,眼神发散。
周小雅直接把手指按在他额头上。一股凉劲儿冲进去,带着画面——林浩最后那眼,平静得不像个要死的人;狗王用苹果核砸机械怪物,砸完还回头蹭她裤腿;张兰芳挥着刀跳广场舞,嘴里喊着“一二三四,谁不服谁上”。
全是记忆。
不是数据,是人味儿。
“你是沈皓。”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不是程序,不是网,你他妈就是个会吐槽的胖小子。”
沈皓愣了两秒,忽然咧嘴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对啊……”他抹了把脸,手一抬,在空中划出一串代码,“老子不是在织网,老子是在写曲子!”
话音落,那团乱撞的数据流猛地一收,凝成七根半透明的光弦,悬在半空,一根挨一根,像把没琴身的古琴。
“我操?”杨默瞪眼,“这啥?街头卖艺新装备?”
“闭嘴。”沈皓喘着气,手还在抖,“这叫……信念琴弦。数据成形了,可得有人弹。”
苏晴抱着琴,眼都直了。她下意识把琴往下一放,正好卡在光弦底下。琴身“嗡”地一震,自动长出一圈泛着银光的共鸣腔,像是活过来的贝壳。
“好家伙,还会自动匹配?”张兰芳撑着刀要站起来,腿还在抽,“那我是不是得再来段《最炫民族风》?”
“别废话。”杨默盯着她,“你刚才跳得挺欢,再来一次,把劲儿敲进去。”
“你当我是永动机啊?”张兰芳翻白眼,可还是咬牙把赤霄往地上一戳,刀尖点地,一下一下,不快不慢,打出个节拍。
“咚、咚、咚。”
不是舞曲,也不是军鼓,就是最土的广场舞前奏,四四拍,稳得像心跳。
光弦跟着震了一下。
又一下。
音准了。
王建国这时候动了。他双手握住定海神针,猛一推,铁棍往地底又沉了半尺。整条街的裂缝全亮了,蓝光像水一样往外淌,顺着张兰芳的节拍,汇进苏晴的琴,再灌进那七根光弦里。
狗王趴在地上,项圈烫得冒烟,可它硬是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晃走到琴边,用鼻子轻轻碰了碰琴身。
“叮——”
一声轻响,像是水滴落进湖心。
银苹果的生命频率融进去了,音色一下子温了,不再冷冰冰的数据味儿,而是带着血肉的温度。
杨默站在最前面,手腕上的疤火辣辣地疼,像是有人拿烙铁在烫。他低头看扳手,那玩意儿抖得跟抽风似的,金属表面浮出一层细密的银纹,像被水洗过。
他知道该他了。
他走过去,把扳手插进光弦最底下那个基座里。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血从手腕的疤里渗出来,一滴,落在数据流上。
“滋啦——”
整片光弦猛地一震,音调往上一拔,不是一首曲子了,是无数声音叠在一起——沈皓躲在厕所改代码的嘀咕,张兰芳在小区群里抢菜的吼叫,狗王半夜被雨淋醒的呜咽,苏晴练琴时走调的琴声,还有王建国插针前那句“听见了吗”。
全混在一起。
可它们没乱,反而越叠越齐,越齐越亮,最后凝成一声“嗡——”,清得像天刚亮时的钟。
地面轰然裂开。
机械怪物的残骸底下,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缓缓升起,扭曲、变形、拉伸,最后定型。
是把天平。
不是林浩那把破烂货,是全新的,通体泛着银白光,底座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刀划上去的:
“公正之秤·终”。
杨默的扳手自动弹出来,飞过去,“咔”地嵌进底座凹槽里,严丝合缝。
天平轻轻一晃。
城市上空的阴云像被刀劈开,哗地退散。那股压在胸口的恶心感没了,连空气都清爽了。
张兰芳一屁股坐地上,喘得像拉风箱:“完……完了?”
“完了。”沈皓瘫了,面具彻底裂成两半,掉在地上,“老子这次真成裸奔了。”
周小雅靠着墙,笑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直接滑坐下去。
苏晴抱着琴,琴弦还在震,余音绕着她打转。
王建国把定海神针拔出来,铁棍上的光慢慢熄了。他看了眼杨默,又看了眼天平,没说话,只把铁棍往地上一靠。
狗王走过去,用脑袋蹭了蹭杨默的裤腿,然后趴下,项圈上的苹果核一颗颗变凉。
杨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疤还在疼,可不烫了。
他刚想说话,天平突然“嗡”了一声。
面板亮了。
不是文字,不是代码,是一道波纹,一圈圈往外荡,像是在等什么。
等下一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