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拼出的“赤道”两个字还没散,狗王的项圈就猛地一抽,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它前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我伸手去扶,狗毛汗湿且烫手。
“你扛得住吗?”我扒着它脖子问。
它没抬头,牙咬得咯咯响,项圈上的蓝光一明一灭,跟心跳似的,慢得让人心慌。
我低头看面具,织网者的数据流刚接上一点,就被一股怪力往回扯,像是有人在另一头拔网线。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行字:信号源异常,时间偏移检测中。
“时间偏移?”我骂了句,“谁家wiFi还能穿越?”
话音没落,面具突然发烫,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脚底下已经不是浮板了。
是冰。
白得发青的冰面,裂着蛛网似的缝,远处立着几根歪斜的金属柱,像是被谁掰弯的叉子。我低头看手,面具还在,可狗王没了,连同那片破海,全没了。
我转头,看见杨默跪在冰缝边上,手里攥着那把破扳手,浑身发抖。
“老杨?”我喊他。
他没理我,眼睛死盯着冰层下面。我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冰窟窿里有光,一圈圈符文在转,中间站着个人,抱着个襁褓,正往阵眼里走。
那背影……我认识。
杨建国。
他抱着个小孩,一步一停,像是每走一格都在割肉。走到阵心,他把孩子轻轻放下去,手指在婴儿额头上点了下,嘴里哼起那首摇篮曲,调子慢得像卡带。
杨默突然抬手,想往下跳。
可他刚动,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按住,动不了,连嘴都张不开。我这才发现,他手腕上的疤在发光,跟冰层里的符文对上了频率。
扳手“当”地掉在冰上。
我捡起来,入手滚烫,纹路跟冰缝里的齿轮一模一样。我试着敲了下冰面,声音不大,可底下那圈符文突然顿了一下,杨建国的背影晃了晃,像是听见了。
杨默猛地抬头,眼神从绝望变成狠劲,他咬着牙,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能动……”他哑着嗓子,“动了,他就走不了。”
我懂了。这不是录像,是现场直播。我们被塞进了二十年前的北极封印现场,还不能插手。
我捏着扳手,脑子里嗡嗡响。织网者的数据断了,可某种东西还在连——是杨建国留的后门?还是这扳手本来就是钥匙?
我闭眼,把扳手贴在面具上,反向注入代码。不是破解,是回拨。就像往老式电话机里塞硬币,叮当几声,信号通了。
眼前画面一闪。
不是冰窟,是实验室。周小雅站在一面琥珀墙前,手按在上面,指尖渗血。墙里关着个人,戴金丝眼镜,穿白大褂,是她爸。
年轻版的陈景明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注射器,冷笑:“你爸自己走进来的,说要封印潘多拉之盒。可他没告诉你吧?他签的是死刑书。”
周小雅没说话,血顺着墙往下淌。突然,她额头亮了,银星一闪,忆瞳启动。
可这次不是读记忆,是反向输出——她把自己的痛感投了进去。
琥珀里的人猛地睁眼,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清,可口型看得明白:“时间是最温柔的噬能体。”
话音落,整面墙开始发烫,周小雅“啊”地叫了一声,手被烫出泡,可她不撒手。
我眼前一花,又切回冰面。
杨默还在跪着,扳手插在冰缝里,纹路跟符文咬合,像在抄作业。他一边抄一边念叨:“左三圈,右两圈,中间那个点别碰……操,我爸当年记性真好。”
我低头看面具,数据流终于稳了点,跳出一行倒计时:00:19:47。
数字跳得不快,可每一下都跟摇篮曲的节拍对得上。
“十九分四十七秒……”我嘀咕,“够我跑个半马了。”
话没说完,面具又抖。这次不是信号问题,是狗王在拉我。
我眼前再变,回到赤道海域。脑海中闪过几帧模糊的画面,伴随一阵强烈的眩晕,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被拉回现实。 狗王趴在一块浮板上,项圈只剩一丝蓝光,喘得像破风箱。它旁边,一群章鱼缠着蜂群残骸,触手噼啪冒电,硬是把断掉的网给续上了。
潮汐琴的频率从深海传来,跟银苹果的能量绑在一起,一呼一吸,稳住了三线连接。
我松口气,正想说话,狗王突然抬头,耳朵一抖。
它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杨建国的声音,不是从面具里,是从狗王耳朵里传出来的,轻得像风吹灰:
“当湮灭与守护同源……”
狗王项圈“嗡”地炸出一道银光,直冲云霄。
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杨默已经站起来了。他把扳手收进袖子,脸上没泪,也没怒,就一个字:“走。”
我刚想问去哪,面具突然报警。
太平洋深处,信号断了。
狗王倒了。
狗王项圈上的苹果核一颗接一颗裂开,银液顺着浮板往下淌,我能感觉到狗王体内的能量在迅速流失,它喘得越来越急,最终倒在了浮板上。 它想站起来,腿一软,趴回水里,尾巴还往前划了两下,像是在说:还能撑。
我冲过去扶它,手刚碰上,面具最后一格电也灭了。
黑暗里,只剩那行倒计时在脑子里转:00:18:33。
远处突然传来杨默急切的声音:“沈皓!冰层下有东西在动,你听见没!”我顾不上回应。
我没应他。
我盯着狗王的眼睛,它瞳孔缩成一条线,可还在看我,像在等我说句话。
我说:“你这狗,比人靠谱。”
它尾巴动了动,没力气摇了。
我摸出面具,最后一丝电,打了个短代码,发向深海。
不是求救,是标记。
标记这十九分四十七秒,标记杨建国的摇篮曲,标记狗王流的那滩银血。
代码发出去的瞬间,章鱼群的电光猛地一亮。
光里,我看见一段旋律波形,不是潮汐琴,也不是赤霄,是广场舞音乐。
再往后,调子变了。
变成一首老歌。
狗王耳朵动了动,像是听懂了。
我伸手,把最后一颗完好的苹果核从它项圈上解下来,塞进兜里。
它喘了口气,眼睛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