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鞋震得更凶了,拽着李强往前踉跄,脚后跟在地上拖出两道黑印。 我盯着他脚踝上那个“001”标签,又低头看自己腿上那道歪歪扭扭的“001-prime”疤,心里咯噔一下——这破鞋认的到底是哪个我?
“别跟了,再跟下去咱就得进回收站了。”沈皓扶了扶面具,声音闷得像隔了层锅盖,“刚才那屋全是我的‘备份’,现在又来一堆你的‘分身’,合着咱俩就是ALphA的‘人形U盘’批发部?一个备份库,一个分身墙? ”
周小雅没理他,蹲在地上用指尖蹭了蹭水泥缝:“能量残留还在扩散,方向一致……我们没走错。”
狗王突然低吼,前爪刨了刨墙角。我顺眼一看,半截脱落的神经导管卡在锈铁皮底下,像是从哪具机器上硬扯下来的。它叼起来往我手里塞,鼻子还蹭了蹭我手腕,尾巴僵着,一点不像平时撒娇那德行。
张兰芳一脚踹开面前的铁门,赤霄扛肩上,刀尖冲天:“磨蹭啥?不就是几个克隆人吗?我广场舞队里还有三个王翠芬呢,跳得一模一样,脸都分不清!”
话音刚落,屋里亮了。
不是灯,是墙。
整面墙嵌满了拳头大的茧,半透明,泛着青白光,像一排排煮过头的溏心蛋。每个茧里都裹着个人——全是我。闭着眼,泡在淡绿色液体里,胸口一起一伏,跟真喘气似的。
“我靠……”李强往后退了半步,跑鞋还往前挣,“这是自助火锅吗?想吃哪个涮哪个?”
我蹭了蹭手腕上未干的血渍,血丝刚沾上去,茧子猛地一缩,里面那“我”的睫毛抖了两下,手指也动了。
“操。”我甩了甩手,“还真通着电。”
沈皓蹲下来,指尖延伸出几缕蓝丝,像数据线一样插进茧群之间的接缝:“这些不是克隆体……是人格备份。数据包全一样,童年记忆片段重复率百分之九十七——你七岁那年弹错音被老师骂那段,循环了十八遍。”
“所以……我不是人,是U盘?”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面具裂口还在渗水,“你才是原版,我们都是你格式化后重装的系统?”
“别扯这些哲学屁话。”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要是系统,那也是老子自带的杀毒软件。”
正说着,头顶“咔”地一声响。
我们抬头,吊塔上站着个张兰芳。花衬衫,红唇,手里还拎着赤霄,正拿袖子擦刀锋。
可地上的影子——没有。
我眯起眼。活人没影子,要么是鬼片拍错了,要么就是这儿压根不是现实。
周小雅已经蹲到了墙角另一具“尸体”前。也是张兰芳,仰面躺着,胸口插着半截钢筋,但脸没变色,嘴唇还红着,像刚涂完口红就躺下了。赤霄横在她手边,刀身完整。
“忆瞳读到了。”周小雅声音发紧,“她扑向爆炸核心,把三个队员推出去……这是她的真实记忆。”
“那上面那个呢?”李强指着吊塔。
“假的。”沈皓指尖一抖,千面变出个微型无人机,嗡地飞上去。镜头拍到那“张兰芳”后颈——皮肤底下有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接缝,泛着金属光。
无人机刚转头,吊塔上的“她”突然咧嘴一笑,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沈啊,面具裂了就摘了吧,捂着多热。”
沈皓手一抖,无人机“啪”地摔地上。
“谁让你们进来的?”我吼了一声,抡起扳手砸向最近的茧。玻璃壳没碎,反倒是整面墙的茧子同时抽搐了一下,光暗了半拍。
狗王突然冲到西侧通风口,死死咬住那截神经导管不撒嘴。我过去掰开它嘴,导管上一串波形图还在闪,心跳频率……跟张兰芳的一模一样。可时间戳写着:“+02:00”。
两小时后。
我抬头看向吊塔上那个假人,她还在笑。
“李强!”沈皓突然喊,“跑鞋!它要带你去哪?”
李强低头,鞋尖已经转向东南角一扇锈门。他嘴唇发白,喃喃道:“她让我们走那边……妈妈以前也这么说。”
“放屁!”我一把拽住他鞋带,“你妈早没了!吴院长那老东西给你灌的迷魂汤还没醒?”
话音未落,所有茧子“唰”地睁眼。
不是慢睁,是齐睁。上百双眼睛同时盯着我们,瞳孔泛着数据流的蓝光。
然后,它们开口了。
声音是杨建国的,温和,熟悉,像小时候哄我睡觉的调子:“儿子,要听听器乐课上你弹的那首《离别曲》吗?”
声波不是从耳朵进的,是直接往脑子里钻。沈皓“啊”地一声抱头蹲下,面具“咔咔”作响,耳鼻开始渗血。周小雅踉跄后退,眼镜都歪了。李强直接跪了,跑鞋还在往前拖他。
我抡起扳手,往地上裂缝一插。
“老子不听!”
星髓共鸣炸开,地面裂出蛛网状纹路,声波频率猛地一抖。三秒。就三秒,声音断了。
沈皓趁机一把扯下后颈那枚“吴院长”芯片,冲主控茧砸过去。芯片被吸住,黏在茧壁上,像苍蝇粘了蛛网。
可安静只持续了一瞬。
空中残留的数据流一闪,银色代码拼出四个字:“保护杨默”。
下一秒,黑雾翻涌而至,将字迹彻底吞没。
夜风裹挟着腐草的气息灌进领口,沈皓猛地抬头,脖颈骨节发出细微的“咔”声。他脸上的青铜面具边缘泛着冷光,一道狰狞的裂缝从额角延伸至下颌,裂缝最下端悬着的那滴水,在惨淡的月光下凝如寒玉,迟迟不肯坠落。时间仿佛被这滴水拽住了,连风都停滞在他耳畔。
“呜——汪!汪汪汪!”
突然,蹲坐在脚边的狗王浑身毛发倒竖,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下一秒便炸开狂吠。它前爪死死扒住地面,尖利的指甲在泥地上抓出深深的沟壑,腥臭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皓身后的黑暗——那里只有摇曳的树影,可狗王的姿态却像是看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沈皓的指尖微微收紧,面具后的呼吸陡然沉了下去。那滴水,终于在狗王又一声凄厉的吠叫中,“嗒”地砸在布满裂纹的面具上,碎成细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