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扶起的老者愣愣地看着苏晴,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颤巍巍地问道:
“女……女菩萨,您的意思是,就算是……就算是将来面见那位元首大人,我们……我们也不需要跪下吗?”
虽然不知道“元首”到底是个什么官。
但在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能让这么多神兵天将俯首听命。
能定下“让百姓选官”这种规矩的人。
那必然是天底下最大的人物,是新的皇帝!
面见皇帝,焉有不跪之理?
苏晴看着老人那既敬畏又困惑的眼神。
再次笑了,
这次的笑容温暖了许多。
“不需要。”
她清晰而肯定地说道,“元首并非皇帝,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和你们一样,有血有肉、需要吃饭睡觉的普通人。”
“他唯一的不同,只是他走在了时代的最前方,肩负起了带领所有人走向更美好未来的责任而已。”
“轰!”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的宣告都更具冲击力!
元首……
不是皇帝?
只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
那位老者呆立当场,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
两行滚烫的老泪,从他那满是皱纹的眼角,汹涌而出。
他哭了。
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激动。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魂被触动和洗礼的震撼。
完了!
全完了!
看到眼前这万民归心、感泣涕零的场面。
陈京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也彻底化为了飞灰。
他知道,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战争,
打的是兵马钱粮,但归根结底,打的是人心!
现在,
泸州的人心,已经彻底倒向了黔州。
别说他已经没有了官职。
就算他还是那个手握权柄的泸州别驾,此刻只要他敢说半个“不”字。
恐怕立刻就会被这些曾经对他敬畏有加的百姓和士兵,撕成碎片!
他不可能成功了。
不过,
在彻底的绝望之中,陈京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选举是公平公正的……
这意味着,
他同样拥有被选举的资格!
虽然“别驾”的官位没了,但凭借他多年治理地方的经验,以及在本地的人脉和声望。
如果去参加那个什么“市长”的选举,未必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
陈京那颗死寂的心,又不由自主地,重新燃起了一点名为“野心”的火苗。
就在陈京心思百转之时。
苏晴已经对着身后的团队挥了挥手,使了个眼色。
那数十名专业的行政人员立刻会意。
迅速分散开来,
两人一组,走向人群。
他们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像教书先生一样。
耐心地、
系统地开始给泸州的百姓们普及一些最基本的“新时代常识”。
“各位乡亲,我这里是《黔州基础法律》宣讲组。”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第一条,就是在黔州,杀人、抢劫、强奸,是绝对的重罪,最高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任何人,无论身份高低,触犯了法律,都将受到同等的惩罚……”
“大家好,我们是义务教育宣传组。”
“根据元首的指示,黔州将推行九年制教育!”
“所有适龄儿童,无论男女,都免费入学!”
“我们后续会在这里建立新式学堂,教大家读书、写字、算术,还有‘物理’‘化学’这些新学问……”
“姐妹们,看过来!”
“我是妇女权益保障部的。”
“在黔州,男女是绝对平等的!”
“妇女享有和男子同等的学习、工作、选举和被选的权利”
一个个全新的、颠覆性的概念。
被抛了出来。
一开始,百姓们都听得云里雾里,震惊不已。
但随着宣讲人员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结合实例反复解释,人们脸上的表情,也从震惊,慢慢变为了好奇、思索。
最终,
是发自内心的接受与向往。
一个崭新的世界,
就在这片废墟之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缓缓拉开了序幕。
……
与此同时。
距离泸州数之外的官道上。
一支旌旗蔽日、甲光耀眼的大军,正在急速行军。
中军大旗下,
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海的将领,正立马于一处高坡之上。
手持千里镜,眺望着东方。
他,
便是大唐军神,卫国公,李靖。
就在这时,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从怀中取出一份用蜡丸封好的密信,呈了上来。
李靖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
终于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凝重。
这是他派往黔州的密探传回来的情报。
上面没有描述那支叛军的武器有多么可怕,只记录了一组冰冷的数据:
叛军主力,
半个时辰内,正面击溃何潘所率十万大军,自身伤亡……
个位数。
李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戎马一生,
经历过无数次尸山血海的大战,什么样的惨烈景象没见过?
但他从未听说过。
也无法想象,能打出如此战损比的战争!
那不是战争,那是屠杀!
“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李靖放下千里镜,喃喃自语。
快得不合常理!
无论是行军速度,还是歼灭敌军的速度,都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对“战争”的理解。
那可是十万大军啊!
就算是十万头猪,让你去抓去砍,半个时辰也绝对杀不完!
这支黔州军,到底是什么怪物?
由他亲自率领的这百战精锐,对上那样的敌人,又能支撑多久?
李靖第一次,在战前感到了一丝寒意。
这并非怯懦,
而是一位顶尖战略家,在面对完全未知的、颠覆性力量时,最本能的警惕与不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尘土气息的空气。
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现在,
唯一的希望,就是泸州城了!
泸州城高池深。
守将陈京虽然不算名将,但也算老成持重。
只要他能坚壁清野。
死守城池,拖住那支叛军主力的脚步,为自己的大军争取到合围的时间……
此战,便尚有可为!
“传我将令!”
李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肃杀之气。
“全军抛弃所有非必要辎重,轻装简行,加速前进!”
“必须在最短时间抵达泸州城下!”
“是!”
传令兵得令,正欲策马离去。
然而,
就在李靖刚刚下完命令的这一刻。
地平线的尽头,
一个黑点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这边冲来。
那是一名负责前出侦查的斥候。
他的战马已经口吐白沫,显然是催逼到了极限。
他本人更是盔歪甲斜,
脸上写满了无以复加的惊恐与绝望。
“元……元帅——!”
那名斥候冲到近前。
甚至来不及滚下马背,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到变调的悲号。
“不好了!元帅!”
“泸州城……泸州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