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来临。
但汉东官场的天,却比黑夜更加阴沉。
经过一夜的发酵。
那些针对沙瑞金的谣言,已经彻底失控。
版本再次升级,进化到了令人惊悚的地步。
“听说了吗?沙书记的权力已经被中央专案组全面架空了!”
“何止是架空,我听说他本人很快就要被调查,汉东马上要由中央直接接管了!”
“怪不得,最近省委大院的气氛那么诡异。”
省政府大楼里,走廊上。
平日里见面热情打招呼的官员们。
此刻都行色匆匆,目不斜视。
偶尔的眼神交汇,也充满了猜忌和探寻。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头顶上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剑。
谁也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会落下,又会砍向谁。
......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
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锐利和危险。
白秘书快步走了进来,向他汇报了两条最新的消息。
“沙书记,刚刚接到省检察院的电话,吕州的侯亮平同志,已经连夜返回了京州。”
“他声称,有重要案情,必须当面向您亲自汇报。”
沙瑞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秘书继续说道。
“还有,高育良副书记,昨晚也已经从吕州返回了京州。”
“他的秘书刚刚打来电话确认,他会准时参加今天的常委会。”
听完汇报。
沙瑞金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都回来了。
好。
很好。
他倒要看看。
这台大戏,你们打算怎么唱下去。
“通知所有常委,不得迟到!”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掉渣。
“让高育良也来,我倒想亲眼看看,他今天,要怎么演这出戏!”
白秘书心中一寒,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瑞金一个人。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名义上掌管的城市。
眼中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
与此同时。
一列挂着特殊牌照的车队。
正风驰电掣地驶入京州市区。
车内。
侯亮平意气风发,精神亢奋。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装满了“铁证”的公文包。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即将向君王献上战功的凯旋将军。
他完全无视了妻子钟小艾在电话里,让他“等待”的严厉警告。
建功立业的渴望,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现在一心只想尽快见到沙瑞金书记。
献上这份足以扳倒李达康的“超级大礼”。
从而。
一举奠定自己“汉东反腐第一人”的无上地位!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同样一夜没睡。
但他和沙瑞金的焦虑不同,也和侯亮平的亢奋不同。
他很平静。
平静地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坐在自己挖好的陷阱旁边。
一边擦拭着猎枪,一边冷静地观察着远处那头正在垂死挣扎的猎物。
高育良的毒计。
李达康第一眼就看穿了。
外界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谣言。
在他听来。
不过是困兽最后的哀嚎。
虽然凶狠,却早已失去了章法。
李达康已经接到了楚风那边的通气,知道专案组已经撬开了祁同伟的嘴。
也接到了省委办公厅关于召开紧急常委会的通知。
他知道,今天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沙瑞金这头被激怒的狮子,和高育良那只走投无路的老狐狸,必然会有一场惨烈的搏杀。
而他只需要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戏就好。
李达康甚至有些期待。
他很想亲眼看看,高育良这位和他斗了半辈子的老对手。
在末路穷途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狼狈的嘴脸。
他相信,无论局势多乱。
只要他紧紧地跟在楚风的身后。
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他。
......
省委常委会召开前一个小时。
高育良的家中。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位汉东省的省委副书记。
此刻正站在穿衣镜前。
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白衬衫笔挺,领带系得无可挑剔。
他依旧是那副学者官员的儒雅派头。
只是镜子里那张脸上的阴沉,和他双眼中难以掩饰的烦躁,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育良。”
客厅里。
传来一个憔悴的声音。
高育良的妻子,汉东大学明史教授吴慧芬,叫住了他。
吴慧芬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有些散乱。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
此刻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声音都在发抖。
“祁同伟……他已经被抓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应对?”
吴慧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高育良的那些勾当。
但作为高夫人。
她享受了权力带来的所有好处。
自然也深知。
一旦高育良这棵大树倒下。
她这只树上的蝉,也绝不可能幸免。
吴慧芬的言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和对丈夫无能的埋怨。
面对妻子的质问。
本就心烦意乱的高育良,瞬间被点燃了胸中的怒火。
猛地转过身,厉声斥责道。
“妇人之见!”
“你懂什么!”
“现在这种时候,你除了添乱,还会干什么!”
高育良的暴怒,让吴慧芬愣住了。
但随即。
她压抑了多年的怨气,也彻底爆发了。
吴慧芬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用一种极其尖酸的语气,冷笑着讽刺道。
“我添乱?”
“是啊,我只会添乱!”
“我哪比得上你那个在港岛的红颜知己?”
“你现在焦头烂额,是不是又想去找你的小凤,求安慰去了?”
这句话。
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
狠狠地刺进了高育良最核心。
最见不得光的要害!
“你给我闭嘴!”
高育良瞬间暴怒,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指着吴慧芬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高育良万万没有想到。
在这个决定自己生死存亡的最关键时刻。
吴慧芬。
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女人。
非但不能与他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反而用最恶毒,最刻薄的言语,来攻击他,羞辱他!
高育良心中,对这个女人仅存的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冷冷地看着吴慧芬,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
高育良不再看这个让他恶心的女人一眼。
猛地转过身,抓起沙发上的公文包,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砰!”
一声巨大的摔门声,震得整个屋子都仿佛晃动了一下。
高育良走了。
留下吴慧芬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她身体一软,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