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行动!”命令声落下的瞬间,方辰阳的身影已经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迅速没入南方的林地之中。几乎在他启动的同时,不远处另一个方向的山坡上,谢堇雨也如同融入了环境般悄然移动,与方辰阳形成了默契的交替掩护态势,瞬间消失在茂密的植被后。队伍没有任何拖沓,立刻按照指令高效地运转起来,沉默而迅速地向南挺进,将刚刚停留过的集合点抛在了身后。
山林中,从开始密集交火,到枪声渐渐的减弱,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也许是交战双方战斗结束,也许是为更激烈的战斗做着准备,总之,这些都与方辰阳与他队友们都没有关系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水搅浑。
陆军(黄军)总部巨大的野战指挥帐篷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各类电子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不断跳动着数据流和战场态势图,但这一切仿佛都成了背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站在中央主屏幕前的那道挺拔而紧绷的身影——陆军参演指挥长黎仁安。
黎仁安双手撑在控制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那张饱经风霜、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他的眼睛,锐利如隼,此刻正死死盯着面前最大的那块液晶显示屏。屏幕上,复杂的等高线地图中,一个刺眼的蓝色光点,正停留在代表山林地形的绿色区域,而就在不久前,代表己方特种作战一支队的绿色光标,就在那个蓝点附近接连闪烁、然后彻底熄灭,变成了代表“阵亡”的灰色。
那感觉,就像一根毒刺,扎在了他的作战地图上,更扎在了他的心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蓝点,仿佛要用目光将它从屏幕上硬生生抹掉一般。
特种作战一支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尖刀之一,全员精锐,经验丰富。他们执行的本是秘密渗透、侦察敌后重要节点的任务,按理说应该处于绝对的隐蔽状态。可刚刚接到的紧急战况通报却如同一声惊雷:一支队与蓝军后勤保障旅意外遭遇并发生激烈交火,由于寡不敌众且地形不利,最终……全员“阵亡”。
“为什么?”黎仁安的心中翻涌着巨大的疑问和挫败感,“蓝军的主力突击集群,按预定部署和之前的情报显示,应该正积极向c区我方作战主力施压才对。他们的一支成建制部队,怎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那里并非战略要冲,也非主要交通线,只是相对偏僻的山林地带……”
他快速在脑中复盘着作战地图。那片区域,属于战场侧翼的复杂地形区,防守虽非重兵,但也布置了相应的警戒和掩护兵力,按常理推断,蓝军即便要奇袭,也应该选择后勤链条上更脆弱、价值更高的E区下手,那样收益才最大。将一支精锐力量投入这片看似“鸡肋”的区域,除非……他们有着更深的图谋?
一种脱离掌控的无力感和战术层面被对手预判甚至戏弄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心底蔓延开来。他黎仁安带兵多年,向来以稳健和料敌先机着称,这次演习开局不久,就折损了一柄利器,而且是在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下,这让他如何不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帐篷内回荡,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黎仁安紧握的右拳,终究是没能忍住,重重地砸在了坚固的合金控制台桌面上。震动让旁边的茶杯都晃了晃。指挥帐内所有参谋和通讯人员的心都随之一颤,纷纷低下头,更加专注于自己眼前的工作,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首长的怒火。
黎仁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现在必须弄清楚:蓝军出现在那里,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如果是刻意,他们的真正目标究竟是什么?这场演习,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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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军(空军)总部指挥帐
与红军指挥帐内的凝重压抑不同,蓝军指挥部里,则弥漫着一种带着困惑的喧嚣。空军演习总指挥任宏少将,正站在巨大的三维沙盘前,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地表达着他的不解,甚至可以说是“咆哮”。
“扯淡!这完全不符合逻辑!”任宏指着沙盘上代表己方刚刚遇袭的物资运输点的标志,“这里是黄军的后勤保障区域的边缘没错,但我们清楚,他们在那附近的防御相当严密!我们也有相应的警戒和掩护兵力!黎仁安那老小子,派出一支精锐特种部队,绕过正面战线,长途奔袭,就为了端掉我一个并不是最核心的运输点?”
他来回踱了两步,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在这种双方都有重兵布防、互相盯死的情况下,这种偷袭行动风险极高,成功率低,就算成功了,战果也有限,完全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甚至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赔本买卖!除非他黎仁安疯了,想跟我玩同归于尽?”
任宏停下脚步,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难道……他是想用这种看似鲁莽的行动,打我一个出其不意,扰乱我的判断?或者,是想用这点小损失,来拖延我主力集群的进攻节奏?”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对,这不像他黎仁安的风格。他用兵向来求稳,注重体系和节奏,这种冒险的、带有强烈赌博性质的战术,不是他的菜。”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身后几名正在紧张分析数据的参谋军官,声音依旧洪亮,但语气已从咆哮转为深沉的疑惑:“你们都说说看,分析分析!这老小子到底唱的哪一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战法,背后肯定有我们还没看透的目的!”
几名参谋面面相觑,有人盯着数据屏幕,有人看着沙盘,最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前的情报和战场态势,确实无法支撑一个合理的解释。黎仁安这步不按常理出牌的棋,让蓝军指挥部也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山林边缘,一处朝北的缓坡背面,方辰阳如同一块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岩石,已经在此静静潜伏了超过两个小时。
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从山脊线褪去,林间的光线变得朦胧而暧昧。深秋的寒意顺着身下的泥土缓缓渗入作战服,带来一种针扎般的冰冷。他调整了一下卧姿,让因长时间不动而有些发麻的胳膊稍稍恢复血液循环,涂满油彩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暮色中熠熠生辉,透过瞄准镜,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前方那片开阔地以及更远处的道路轮廓。
这里已是黄军防御体系的核心边缘地带,警戒程度远非外围可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按照与队长周明川、队友童安然反复推演确定的计划,今夜,他们这支精干的小队将像一柄尖刀,试图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片戒备森严的区域,对黄军指挥中枢实施致命的“斩首”行动。成败在此一举,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耳麦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随即响起队长周明川压低了的、沉稳的声音:“鲲鹏,汇报你区域情况。”
方辰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缓缓移动枪口,用瞄准镜仔细检视了视野内的每一个角落——枯黄的草丛、突兀的岩石、远处模糊的树影。确认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晃动或反光后,他才凑近麦克风,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清晰无比:“报告雪狼,方位清晰,视野良好。未发现异常活动,完毕。”
“收到。保持警戒,注意隐蔽,完毕。”周明川的指令简短,但末尾那句习惯性的嘱咐,透露出他对每一位队员、对眼下每一步行动的极度谨慎。
通话刚结束,频道还未彻底安静,谢堇雨(红狐)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清冷的声音便切了进来,语速稍快:“报告雪狼,红狐报告。在我监视的东南侧岔路口,发现两辆军用吉普车,正沿三号备用路朝我方区域接近。完毕!”
这个消息让所有在频道内的人心神一凛。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敏感区域出现车辆,绝非好兆头。
远在另一处潜伏点的周明川眉头瞬间锁紧,脑中飞速权衡。是偶然路过,还是加强了巡逻?是行动暴露,还是正常的兵力调动?但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两辆车干扰甚至发现他们的集结和渗透路线。
“所有人注意,”周明川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而果断,“红狐,继续监视,确认车辆意图及人员装备。山鹰、鲲鹏,向红狐方位靠拢,秘密接敌,做好应急准备。如无必要,避免交火。其余人员,向我靠拢,加速集结。重复,避免不必要的接触,但务必确保行动隐秘!完毕!”
“鲲鹏收到!”方辰阳低声回应,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
“山鹰收到!”何良的回应几乎同时响起,简洁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