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很爱吃糖醋里脊。请……请让我吃吧。”
这句话从时川喉咙里挤出来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好像忽然停了两秒。
空调还在嗡嗡吹着,便利店打包盒里的热气像一缕缕白色的雾,轻飘飘弥散在冷气里,黏在鼻腔和喉咙上,却没法让那股钻心的辣味散一点。
只夏低着头,几乎把目光埋进饭盒里。
糖醋的红,辣椒的红,和她耳后那点被逼出来的红,混在一起,黏得人心里发胀。
她不敢看时川,更不敢看浩介——这场面实在太荒诞了,连她自己都没料到,谈了整整两小时的1200万大合同,会因为这盒糖醋里脊卡在这种尴尬的临界点上。
南枝坐在旁边,后背靠着椅子,小口喝水时手指都僵着,像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饭盒里再也不抬起来。她从没见过这么……笨拙又荒唐的场面,却又明白在这种场面里,谁都不能先开口说“不用吃了”。
时川还半弯着腰站在浩介面前,后背的衬衣被空调吹得轻轻拂起,像是一块没来得及熨平的布料,皱得带着点局促的热气。
他的呼吸有点乱,脸上还带着辣出来的潮红,却没挪开一步。
浩介微怔了几秒,眼神像是被堵在半空,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
面前这碗饭,他只吃了不到一半,糖醋的酸甜味在味蕾还没散开,就被林音的变态辣压得死死的,连喉结都在辣得发烫。
可看着时川,他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冲时川点了点头,语气还带着那点温和的日本式礼貌:“好,当然……可以,您请。”
气氛里没谁敢先呼吸得太大声。
时川小心把浩介面前那份饭盒端起来,像捧着一块谁都怕打碎的玻璃。
他没坐回去,就在旁边站着,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辣味像火焰一样在舌尖窜着,他的后脖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顺着鬓角滴到锁骨里,被衬衣吸得半湿,却没人说一句“别吃了”。
因为谁都知道,他再不吃下去,这个场面没法收场。
浩介握着茶杯,隔着蒸汽看着时川低头狼吞虎咽的动作,忽然觉得这年轻人不止是可怜,也有点可敬——
他忍不住轻轻点了下头,眼里那点疏离和不安,好像被这辣味熨得软了一些。
而南枝也快到极限了。
那点变态辣在她嘴里像是针,扎得舌尖发麻,连后槽牙都没了知觉。
可桌上那盒饭,光是放着,就像一份必须吞下去的“体面”。
她咽了口水,手背悄悄摸过鼻尖,动作极轻,生怕让那点鼻涕显得丢人。
下一秒,时川把吃到一半的饭盒放下,抬头看她,眼里有点像刚才看浩介那样小心:“南枝小姐,我……我很爱吃糖醋里脊,请让我吃吧。”
那句话出来时,南枝的呼吸明显一滞。
她侧过头去看只夏,又看了一眼时川,像是从那双通红的耳尖上读懂了他在替谁扛。
一瞬间,她那点作为旁观者的冷漠,好像也被逼得后退了。
“好……我也快吃饱了。”
南枝放下筷子,神情收得很平,像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饭盒轻轻推过去。
时川接过来,没说谢谢,也没多看谁,只是埋着头,一口一口往下扒。
糖醋里脊的辣味混着饭粒在喉咙里打转,像吞刀片一样刮过,他喝了好几口水,可每口水都像是往火里浇的汽油。
他心里却很清楚:只要他多吃几口,浩介和南枝就能体面地停下筷子,能记住这场合作是温和而可控的。
他在努力让这一切别翻车,别让只夏那两个小时的谈判毁在一盒饭上。
只夏在对面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很亮,藏在睫毛后面的小小波动,像是在说一句“谢谢”,又像什么都没说。
她抬了抬手里的筷子,却没再动,低头把饭盒轻轻推过去,压得声音小到连纸盒摩擦的“沙沙”声都听得清。
“夏总,您的……也拿给我吃吧。”
时川说完,声音已经有点沙哑,耳朵却红得像滴了血。
只夏没再逞强了。
她也吃不下去了,舌尖像一块麻掉的木头,嘴唇上沾着浅浅的辣油,连水都喝不进去。
她把饭盒递过去,指尖还微微颤了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像在把什么留给他。
四面墙把这一切封住,空调的冷气混不散这股辣得荒诞的热味。
玻璃窗外,阳光热得像要把人晾干,街角便利店的外卖箱还在闪着反光。
而屋里,只有时川一个人低着头,一勺一勺把这三份变态辣吃下去,耳后发根都湿了,唇角留着一点被辣出来的红,连呼吸都带着咽喉里的热。
有时候,这就是青春里最可笑又最不值钱的体面——
谁都明白,坐在桌上的人都得感谢他,
可谁也不敢真的拍一拍他的肩膀,说一句“辛苦了”。
而那一点点热气,连同这一份生涩的感激,混在糖醋里脊的辣味里,穿过整个盛夏,留在谁也没说出口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