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画太棒了,哈哈……”
林音憋了半天,终于冒出这么一句,声音尖得像是电车铁轨上蹦出来的火花,突兀得让整个屋子都跟着抖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洛笛被吓得手指在裤缝边抖了抖,差点把手里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掉地上。他低头瞥了眼林音,那女孩还傻乎乎地盯着画布,一副想装作专业欣赏又憋不住笑场的样子。
洛笛慢慢呼了口气,喉咙里像压着一只没来得及飞出来的小笑声。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这姑娘在公交车座位上缩着脖子啃玉米,吃到一半还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偷偷用背包挡着,啃得满手油光……他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差点没绷住。
可他到底没说破,反倒像个老师似的清了清嗓子,弯了弯眼睛看着她:“那请你说说,这画……哪里棒了?”
林音愣住了。
脑子像被人用擀面杖碾了个来回,一片空白。
她本来就是来帮忙打包搬画的,纯粹干苦力,拍个马屁混个脸熟,下次有轻松活还能叫她一声就好。可谁知道这位大画家还较起真来了,问得这么专业……
“哈……哈哈……这画……就是,你看哈,他们十五个人在一起玩,多快乐啊……画的就是……天真,不是吗,哈哈……”
声音是硬挤出来的,听得洛笛额头青筋隐隐跳了两下。
他抬头看了眼那幅画,湖水的光斑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十二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哪儿来的十五个?洛笛无奈地抿了抿唇角,心想这姑娘怕不是出门就要被骗走,还帮着人家数错数。
可不知怎的,他心里又生出几分莫名的好笑与怜惜。
见她脸上带着滑稽的笑,洛笛还是低头解释了一句:“这是中国岩彩画法,是我早年做的一个尝试,用的都是很稀有的矿石,磨成粉末撒在画布上,形成天然的层叠色彩……很讲究矿粉之间的呼吸感……”
话刚讲到一半,他还特地压低了词汇,把能用的专业词都换成了最白话的。可他没想到,林音的目光却忽然飘向窗外——窗外院子里有一只野猫蹲在画廊的小台阶上,慢慢舔着自己的爪子,动作安安静静,尾巴一晃一晃的,阳光落在猫背上亮得晃眼。
林音的思绪就被那一晃的猫尾巴给拉走了,等她意识到洛笛还在说话,后半句已经像水蒸气一样散了个干净。
“哦……哦……岩彩啊,哈哈……能吃吗?应该味道不错吧,哈哈哈……”
她想补救,可这句话一出口,自己都想找根玉米棒把嘴封住。
空气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洛笛的表情从无奈,滑到僵硬,最后像一根画笔在白纸上戳了个墨点,怎么擦都擦不掉。
“……我去拿电解质水,你先忙。”
他咬了咬舌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又怕自己真绷不住要当场笑翻,只能灰头土脸地快步溜了出去。
林音目送着他离开,小声“哎呀”了一句,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把刚才那句“能吃吗”给拍回去一样。可事情已经出糗了,她索性把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咬了咬牙,蹲下身去把画一寸一寸地检查好,细心地拿泡沫填塞好每个角落,包装袋口子贴了三层胶带,还把外层用记号笔写了个醒目的“易碎”。
过了不久,洛笛端着那瓶刚拧开的电解质水回来,站在门口,看到那幅画被裹得结结实实,像个睡得安稳的孩子,心里那点无奈也软了几分。他抿着水,低声说了句:“嗯……还挺牢靠。”
林音拍了拍手,脸颊上有点微微的红,冲他嘿嘿一笑,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局促的样子也照得暖洋洋的,像一株没怎么修剪过的小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