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足足三分钟。
最后还是没再打过去。
他点开与灼华的聊天框，输入框里的文字删了又改——先是“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觉得太咄咄逼人。
再是“等我回去好好聊聊”，又嫌太过含糊。
窗外的城市早已亮起万家灯火。
柏书言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落下，敲出一行字。
发送的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攥紧了手机，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胆怯，是在商场上谈判百亿项目时从未有过的慌张。
【灼华，我们认真谈一场恋爱吧。】
另一边，灼华正对着穿衣镜摆弄那件米白色羊绒大衣。
柔软的面料裹着身形，长度恰好盖过膝盖，衬得他腿型愈发修长。
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起来，他随手拿起，看清消息内容时，挑了挑眉。
【还没见面就定下来？你不怕我开了美颜？】
放下手机，灼华转身对着镜子扯了扯衣领，镜中的人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即使素着颜，也只比镜头里少了几分滤镜的虚幻。
当初不就是一场始于外貌的交易？
【我认定的是你，无关外貌。】
灼华歪了歪头，将手机抵在唇边，轻嗤一声，觉得这话荒唐得可笑。
【阿言，不后悔就行。】
发送完毕，他将手机扔回梳妆台，转身继续试衣服。
驼色外套穿在身上，版型宽松却不垮塌，袖口挽起时露出腕间的腕表，碎钻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柏书言收到回复时，悬着的心似乎落了地，可紧接着，一股更浓重的郁闷涌上心头。
“不后悔就行”五字的背后没有欣喜，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妥协的淡然。
他起身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列车驶向的方向，是他心心念念的，灼华所在的地方，是心之所向。
可这份缘分，却像一株无根的浮萍，随时都能下车。
*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在教学楼里回荡。
灼华又逃课了。
但他仍在学校只是不同的专业教室而已。
放学的人流从各个楼里涌出来，校道上瞬间热闹起来。
灼华慢悠悠地走着，踩在落满梧桐叶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抬头望向天空，夕阳正悬在教学楼的屋顶边缘，将半边天空染成浓烈的橘红色，云层像是被点燃的棉絮，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灼华弯了弯嘴角，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他偏偏爱死了这余烬般的时刻。
不是衰败的落幕，而是白昼燃尽后，最热烈、最坦荡的绽放。
“灼华。”
灼华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
赵翊安站在不远处。
千言万语堵在赵翊安的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地吐出一个字：“你……”
灼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了几秒，见对方还是没下文，便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赵翊安走近。
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匿在阴影里，他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的邪魅笑容，“你想说，我把自己卖了？”
赵翊安摇头。
“可你的眼神在这么说。”灼华停下脚步，与他隔了半步的距离，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你在想，我现在穿得光鲜，过得轻松，是不是靠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是不是把自己卖给了那个能给我想要的一切的人，对吗？”
赵翊安狼狈地偏过头，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道：“你……谈恋爱了？”
灼华挑了挑眉，摊开手，手腕上那只柏书言送的腕表在夕阳下闪了闪，“显而易见。”
灼华见赵翊安只是重复着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顿时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赵翊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慌乱、局促又哀求道：“灼华，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
灼华侧过身，看着赵翊安泛红的眼眶，语气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带着几分平静的温柔：“赵翊安，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你会遇见一个人，那人会觉得你的怯懦是温柔，你的犹豫是谨慎，ta会把你的不勇敢当成可爱。”
“那你会吗？”赵翊安急切地追问，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灼华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掰开赵翊安的手指。
对方的指节冰凉，抓得很紧，他费了点力气才掰开。
“错的人在一起，就算再努力，幸福也只会是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他终于彻底挣开了赵翊安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夕阳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赵翊安，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日后，我们都会如愿的。”
随着夕阳的落幕，过去彻底留在了身后。
*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时，窗外的天色刚蒙蒙亮。
柏书言几乎是第一时间起身，掠过拥挤的过道，快步走出机舱。
他站在机场到达大厅的出口，目光锐利地扫过熙攘的人群。
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唯独没有那张让他心心念念的脸。
柏书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抿了抿唇，心里那点因即将见面而升起的雀跃，沉下去几分。
一旁的助理拎着公文包，看着自家老板站在原地“望眼欲穿”的模样，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柏书言拿出手机，准备给灼华发消息的瞬间，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突然闯入视线。
“是不是找我呢？”
清脆的声音自身前响起，柏书言低头，就看见灼华双手抱在胸前，弯腰，从下往上仰望着他。
青年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下，一双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笑起来时，整个人像颗刚剥开的糖，甜得晃眼。
柏书言彻底怔愣住了。
他见过灼华的照片，也视频通话过无数次，可此刻真人站在眼前，才发现镜头根本没能捕捉到他万分之一的鲜活。
比屏幕里更白的皮肤，比视频里更灵动的眼神，连说话时带着的一点尾音，都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怔愣过后，柏书言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跟着向上弯起。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灼华直起身，顺手帮柏书言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带，“答应了阿言的事，我肯定说到做到。”
站在不远处的助理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识趣地走上前，接过柏书言手里的行李箱，嘿嘿一笑：“柏总，行李我先送回公司，您放心。”
不等柏书言回应，就一个人哼哧哼哧地扛着大包小包，脚步飞快地消失在人群里。
回到公司后，助理第一时间给柏书言发去消息：【柏总，干活有我，您和未来嫂子玩的尽兴！】
几乎是秒回，柏书言的消息弹了出来：【回去给你涨工资。】
助理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回复：【谢谢柏总！这都是我该做的！】
大厅里人潮渐散，柏书言收起手机，目光不自觉地追着灼华转。
两人并肩走着，身后是初升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