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知许飞快敛去眼底的阴鸷,再抬眼时,已是副干净又青涩的少年模样,他微微仰着头,“叔叔,我该回家做饭了。”
“我送你。”灼华忙应声,就想挣开怀里的人。
可徐砚秋的手臂跟铁箍似的,牢牢圈着他没松。
“你松手呀。”灼华低头瞪他,声音压得低低的。
雁知许脸上没显半分异样,眼尾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纯然,只是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却攥紧了,指节泛白:“没事的叔叔,我自己可以的。”
顿了顿,他又抬眼看向灼华,怯生生地问,“我……明天还能来找叔叔吗?”
“可以。”
话音刚落,他就觉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勒得他轻轻“唔”了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徐砚秋这是又不痛快了。
雁知许一走,灼华转头就往徐砚秋胳膊上咬了口,气鼓鼓地瞪他,“好不容易有个小孩陪我说说话,怎么就碍着你了!我闷了这么久,跟人说几句话怎么了!”
徐砚秋没躲,反而屈指在他后腰轻轻一按,趁他吃痛松口的瞬间,手臂托住pigu,就这么将人抱了起来。
他抱得稳当,像拎着只炸毛的小猫,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卧室走,“怎么不碍着?你这么sao,身子骨天生就带着股勾人的劲儿,不盯牢了,保准撒手没,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灼华在他怀里挣了挣,“徐砚秋你浑蛋!我都破皮了!”
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骨子里就是个混不吝的败类!
徐砚秋把他往床沿一放,膝盖抵着他的腿弯不让动,低头看他泛红的眼角,指尖蹭了蹭他被掐得发红的腰侧,声音沉了沉,带着点哑:“破皮了也得受着。谁让你是我的人?小sao货,心思不往我身上放,对着个半大孩子笑眉笑眼的——公粮不往我这儿交,你还想往哪儿交?”
这栋老楼的隔音差得离谱,楼道里谁家开门关门、甚至楼下夫妻拌嘴的碎语都能飘进来。
灼华只能死死咬着唇,将那些不受控的轻喘憋在喉咙里,偏徐砚秋不肯,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咬。
“别咬自己。”
不容拒绝的力道撬开,“要咬,咬我。”
灼华本就被他裹得心神不宁,听了这话,委屈又气闷,偏头就往他身上咬去。
徐砚秋反倒低笑一声,动作却愈发没了章法,不过片刻,灼华的眼角就红了,眼泪没出息地往下掉,混着细碎的呜咽,哭得泣不成声。
没人比徐砚秋更清楚,怀里这人是他的命。
灼华是徐家的养子,当年是徐父徐母看徐砚秋身子不好,特意领回来给他解闷的。
谁曾想日子久了,徐砚秋竟一头栽了进去,非他不可。
家里起初死活不同意,是他闹得天翻地覆,才总算让家里松了口。
可灼华对他,半分情意也无,甚至撂过狠话,只要有人能把他从他身边带走,他就跟谁走。
那些年,他一个月里竟私奔了十五次,对象有男有女。
那时他还笑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偏偏这小混蛋就是让他挪不开眼。
真正把两人缠得更紧的,是场意外。
他有心脏病,是打小就带的,身子骨一直弱,稍动一动就喘。
可那次和灼华睡过之后,他竟觉得浑身轻快了不少,以往总压着他的沉重感消失了,能跑能闹,和健康人没两样。
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好了,去医院做检查,结果却并非如此。
果然,一周后,那股熟悉的滞重感又回来了,他又成了那个稍微动一动就累得慌的徐砚秋。
再一次亲近后,身体竟又松快了。
那一刻,徐砚秋才笃定——灼华是他的药,是老天爷给他的、独一份的解药。
后来徐家倒了。
生意一败涂地,家里的产业、房产尽数被拿去抵债,可即便如此,身上还背着没还清的债。
从前那些前呼后拥的排场、挥金如土的风光,早成了过眼云烟,半点痕迹都没剩下。
一年前,他带着灼华搬进了这栋旧楼里。
日子是清苦了些,可还好,他的药,一直就在身边。
灼华心里门儿清,如今家里一穷二白,连针尖大的余钱都没有,要是徐砚秋那心脏病再犯,医药费就是座压人的山,日子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打从徐家破产搬来这旧楼,他便鲜少拒绝徐砚秋。
廊灯的钨丝该是快烧断了,暖黄的光在蒙尘的玻璃罩里颤巍巍晃,亮时能照见墙根裂的缝,暗时连自己的影子都吞得只剩个模糊的边。
雁知许就在走廊转角,时隐时现的。
灯光亮起来,能看清他下颌线绷得紧,嘴角那片淤青还泛着新鲜的青,却极轻地往上挑了挑,像对什么事无奈地笑,又像攥着点不肯放的念想。
等光暗下去,他就淡成个轮廓,像被夜雾浸得半透的纸人。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天永远是深黑的,走廊永远长不见头,他就在这循环里走,一步一步,一次又一次。
模糊到只有一个念头:再见见他。
可到底是梦还是真?
若是梦,为什么每一次,让他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救不了。
*
灼华醒来时,窗外的夕阳已漫过窗棂,金红的光落在木质沙发扶手上,暖得有些不真切。
他端着水杯喝了两口,才猛地想起那小孩说过,今天要来找他。
小孩该不会已经来过了?
放了杯子,蹑手蹑脚挪到门边。
手搭在冰凉的门把上顿了顿,悄悄拉开门,探身往走廊望了望。
空荡荡的,只有廊灯的影子落在墙面上,静得没声息。
许是忘了,又或者临时有事,不来了吧。
他关上门。
可转念想起昨日在楼梯间撞见的模样,他又坐不住了。
罢了,去楼下看看吧。
夕阳斜斜地落在角落,那小孩果然在。
他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光,小小的身子裹在略显宽大的衣服里。
灼华放轻脚步走近,慢慢蹲下身,让视线与他齐平。“小孩,”他声音放得柔缓,“今天还想让我陪你说说话吗?”
话音落时,他才看清小孩的脸。
眼角泛着青,下颌处还有道浅浅的擦伤,明明是该鲜活的年纪,脸色却白得像纸。
再看他裹得严实的衣服,灼华心尖一揪——怕不是身上也落了不少伤。
雁知许下意识偏了偏头,想把脸上的伤藏起来。
但只躲了一瞬,又慢慢转回来,抬起眼睛看他。
那双眼很亮,却蒙着层浅浅的怯意,他小声问:“我……我会打扰到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