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结束。
世子和魏渊吩咐下人,该套车的套车,该牵马的牵马,送别亲戚。
王妃领着赵婉柔和林青榕,与女眷一一告别。
本来这事儿,该是三姐的父母做的,但那两夫妻都不在场,只能他们代劳。
待亲戚都离开后,王妃终于长出一口气,“你们都回去吧,早点歇息。”
世子两口子倒没什么事,领着孩子回去了。
林青榕也要走,却被魏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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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这顿饭吃得并不算舒心。
先是看了一场闹剧,又是饭桌上催生,然后回去就是魏渊要纳新人。
她就是再想得开,也没办法做到,一点儿情绪都没有的。
魏渊拉住她,她有些烦躁,甩开他的手,不让他牵。
“你干嘛啊,松手!你好烦!”
魏渊却死死攥住,就不松手,“你稍等片刻。”
“等什么,都散场了,你还没喝够?想喝自己找人喝去,别拉扯我!”
两人在大殿外头,拉拉扯扯。
昭王远远见了,问全福:“那是老三?”
“是,三爷看着,像是有事要回禀……”
“叫他过来。”
全福过去请魏渊,林青榕得了空,转身就跑。
魏渊抓不住她,只得作罢,转身跟着全福过来,给昭王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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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回去,还有何事?你母亲给你安排了……”
话未说完,就听魏渊声音又干又硬,直接回道:“请父王收回成命。”
“什么?”
“父王赏我几名侍妾,我已知晓。只是我不想要,望父王收回成命。”
魏渊这话,说得极其不是时候。
昭王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理由。”
他眸光冷峻,盯着魏渊,似乎要从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盯出个洞来。
全福讪笑着劝道:“三爷,王爷念在您剿匪有功,特地叫王妃精挑细选了四名侍妾,赏赐给您!王爷可是一番好意啊……”
魏渊似乎思考了一下。
接着,他跪了下来,给昭王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
“儿子谢父王赏赐……”
昭王这才转怒为喜,“罢了!你要谢,该谢你母妃,她也是花了心思……”
“但儿子不想要。”
魏渊又一次打断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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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把昭王真真气够呛!
他指着魏渊的额头,手指颤动,气得牙根直打颤。
“你给我说个理由,说不出来,你跟你二哥一样,家法伺候!”
魏渊木着脸,淡淡开口:“人多,我嫌闹腾。”
“啊?”昭王愣住了。
连全福也没想到,魏渊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三爷,您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我不喜热闹。娶亲之后,院里多了一堆丫鬟婆子,已经够多了。再多几人,我看着心烦。若是父王一定要赏,那就赏些金银……”
魏渊说着,若有所思。
“母妃挑的侍妾,都是王府中得力之人,估计在府上已侍奉五年以上。当初买进府中,一个丫鬟,估计也不过十两。这么多年,带上月例银子,王府花销,怎么也不会超过一百两。若是当了侍妾,每月月例二十两,这钱估计已经入账……”
他在昭王面前,向来寡言,难得说这么多字。
没想到竟然是在算账!
甚至,是连全福这样的人精,都听不懂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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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福看着昭王越发阴沉的脸,赶紧提醒道:“三爷……三爷?您能否说明白些?”
魏渊直视着昭王,正色道:“父王要赏,就按照一人一百两的价格,兑成银子赏我。若是不愿,那就算了,人就不用送来了。”
此言一出,昭王瞬间气血上涌,感觉双目要喷出火来。
“你!”
他指着魏渊,指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气得振袖转身。
刚走出没几步,又转回来,指着魏渊:“你你你!”
一腔怒火,却发不出来。
昭王感觉胸闷气短,握拳狠狠捶打了两下,吓得全福赶紧上前,替他揉搓顺气。
“三爷,您快别说了,您这可真是……”
全福一向欣赏魏渊,但没想到,魏渊竟会如此直愣,几乎要把昭王气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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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却道:“我喜静不喜闹。她们进了三房的大门,也不被我待见,何苦来哉?王府仁心宽和,历来不会苛待下人,不如趁早帮她们另寻他处,也不算耽误一生。”
昭王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会替我着想,替王府着想的好儿子!难不成,本王还要谢你不成?”
魏渊不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个头。
虽然跪着的,是他;
磕头的,也是他。
但昭王丝毫没有感觉到,他有丁点儿悔过之意。
反而脊背挺直,一根筋似的,梗着脖子坚持要收回成命。
昭王冷笑道:“既如此,你去你母妃那里,也这般气她一气!她为你操心良久,你却这般回报她,你真是……”
“若是父王同意,儿子这就去回禀母妃!”
魏渊磕了个头,起身欲走。
“站住!”
魏渊又回来,重新站好。
昭王咬着牙,狠狠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魏渊依旧面无表情,老老实实站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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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吧!”
过了良久,昭王终于发话。
魏渊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多谢父王!”
他郑重三拜,转身就走。目的得逞,一刻都不耽搁。
昭王看着他的背影,却是连连叹气。
“全福,你说说,老天怎么派了这两个孽障,下凡来跟我斗法?”
全福扶着昭王进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他捏肩捶背,好一通劝。
“王爷怎么这么想?三爷这是好事儿啊!”
“此话怎讲?”
“二爷夫妻为何争执,还不是因为没有嫡子吗?
若是有了嫡子,不管二爷在外头找多少个,二夫人也不会跟二爷生气。二爷有嫡子,也不会对二夫人心生不满,在外头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三爷估计是今日见着他们夫妻吵架,吓怕了,不想惹出这种事端!估计是想着,先生下嫡子,再行纳妾。
这样侍妾也不会因有了长子,而恃宠生娇。整个三房,也都能安宁。三爷这是看着耿直,实则精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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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面色稍缓,微微颔首。
“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倒是怕他,还跟小时候一样,那般古怪……这几个侍妾,莫说是给老二,就是给老大,他也要高兴得尾巴翘到天上!毕竟二十来岁,这样的年纪,我是怕老三他……”
昭王似乎难以开口。
全福却笑了起来:“王爷多虑了,三爷身体好着呢!我打听过,三爷只要在家,就跟三夫人两人,在屋里不出来,蜜里调油似的。估计不久,就有好消息了!王爷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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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终于放心,叹了口气。
“老三性格从小古怪,我是真怕,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既如此,那几个侍妾,他不想要,就不要吧……”
全福笑道:“这就对了!民间有句话,叫‘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其实他们房中的小事,王爷真不用替他们操心。若是三爷想纳妾,以他的性格,自然会直接开口!”
“哼!”昭王冷笑,“他的确开口直接,张嘴就要四百两银子,叫我赏他。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
“那王爷您赏还是不赏呢?”
昭王不耐烦地摆摆手:“给他!他算那么清楚,显然是放在心上了。若不给他,他指不定以为,我这个当老子的,小气抠门!”
“三爷不会这样想……”
“他不会,他那个媳妇可不一定。老三小时候并不爱财,现在紧跟自己老子算起钱来了,莫不是被他媳妇带的?”
全福笑道:“三爷爱财,也不是坏事,总比爱别的强!若是要天上的月亮,您就是再爱子心切,也做不到啊!”
“我爱子心切有何用?只盼他们少惹点事,别把我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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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从殿中出来,就看到门口一个身影,本来躲在阴影处。
见他出来,便嗖得跑开。
他挑眉一笑,也不声张,缓步慢行,跟了上去。
绕过回廊,从花园子穿行而过。
远远看到,一个纤瘦俏丽的身影,站在一树红艳的茶花树下,正在嗅着上头的香味。
魏渊走过去。
林青榕却好像刚刚注意到他一般,“哎呀,你来啦!我在这里看花,看了好一会儿了!这花好香呢!”
魏渊看着她因奔跑而红扑扑的脸,并未戳穿。
而是顺着她的手,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然后,他捏着花柄,帮林青榕插在发间。
红艳花瓣微微颤动,与那宝石耳坠,交相辉映。
魏渊低头,在林青榕发间轻嗅了一下。
接着,一路缓缓向下,在她耳垂边,似吻非吻,似嗅非嗅。
“果然,好香。”
热气扑在耳侧,弄得人耳朵脖子发痒,林青榕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哎呀,我说的是花香。”
魏渊却是挑眉一笑:“夫人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林青榕吃了瘪,有些气恼地瞪着他。
魏渊却一副逗弄得逞的样子,满脸得意。
林青榕有些恼意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魏渊便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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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腿长,明明几步路就能跟上,却偏偏要和她隔了两步远,像个跟班似的。
林青榕快步急行,心乱如麻。
过了片刻,竟然突然站定。
不走了。
魏渊也跟着停下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林青榕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咬着下唇,直直地看着他。
魏渊也一样,目光深深,满眼都是她有些纠结的神情。
好一会儿,感觉林青榕快要把手上的帕子给搅烂了,魏渊终于开口。
“不生气了?”
林青榕愣住了。
但她很快明白过来,魏渊是什么意思。
林青榕低着头,心中起起伏伏,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渊也不多言,等着她回应。
却见林青榕突然抬头,朝着他快步走来,扑到他的怀中,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硬生生将他拽得,弯下腰来。
接着,她踮起脚尖,仰头,在魏渊的唇上,轻轻一吻。
魏渊脑袋瞬间嗡得一下,宛如一朵烟花,绚烂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