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本来还想说两句好听话,通融一下。
没想到林青榕直接了当地承认。
“青榕,你这是为何?如虎可是你弟弟啊!你们都姓林,都是林家人。虽然现在分了家,但作为老爷子的子孙,以后还是要给老爷子养老送终的!你这般无情,至你祖父于何地呢?”
林青榕嗤笑一声:“这会儿想着给祖父养老了?之前呢,之前恨不得祖父赶紧去死,你们好接手林家,把林家所有的家产,都吞了!”
舅母面上微僵,刚要辩驳,突然变了脸色,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如虎他还只是个孩子,被抓到那不见天日的牢中,也不知道会受什么委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夫妻怎么活啊!以后谁给老爷子养老,百年之后,谁给老爷子抬棺摔盆呢……”
林青榕见她这边装模作样,只觉矫情。
刚要说话,却被石榴拉了下衣袖。
“夫人,老爷子过来了……”
林青榕回头,就看到林老爷子拄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
林青榕刚要上前去扶,却被舅父抢先一步,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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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短身材,却敏捷得像个狐猴。
搀着老爷子的手臂,也开始又哭又嚷:“爹,青榕让衙门的人,把如虎抓进牢里去了!爹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夫妻俩一左一右,围着老爷子,哭成一团,丝毫没有之前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林老爷子扬起手,将他推开,拿着拐杖,重重敲击着地面。
“做什么主!依我看来,青榕做得极对,极好!如虎已经被你们夫妇养废了,你们既然不行,就让衙门让官府,替你们教化!”
舅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爹,如虎他并非有意!不过是有人哄骗了他,灌他喝了几口酒。那孩子以前是滴酒不沾的,自然不胜酒力,这才冒犯了青榕……”
舅母说着说着,竟然转身,朝着林青榕跪了过来。
林青榕赶紧躲开,不接受她的跪拜。
舅母带着哭腔,声嘶力竭:“青榕,舅母给你跪下了!你大人有大量,放过你弟弟吧!如果你想要如虎的命,那就把舅母的命拿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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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是泪,哭得肝肠寸断,又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不知道的,以为她要呕出血来。
但林青榕对这一套连招,却是门儿清。
这位舅母,最会做的事,便是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原主小的时候,她当着林老爷子的面,说什么“心疼青榕这么小就没了娘,以后一定把她当自己女儿疼”。
等没人的时候,就会变着法子折磨原主。
比如,故意用让原主去剥刚从炉灶里掏出来的栗子,给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子女吃。
林青榕不敢违背她的意思,手被烫得,满是燎泡。
等林老爷子问起来,她马上改口:“青榕嘴馋,还是个小孩子,爹您别生她的气,以后我好好教她!”
就是这般,装得贤良,实际上心思恶毒至极!
原主被她吓的,性子越发胆怯温吞。
只要在家,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说多错多,后面就是更多的阴招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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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林青榕看着舅母这番表演,心中只是想笑。
但她还是极力忍下,正色道:“舅母拜错人了,抓如虎的人,又不是我。若是这么想拜,大可去衙门口跪着,指不定能拜出个贵人,把如虎放了!”
“你!”
舅父气得嘴唇发青,手指颤抖着指着林青榕,“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舅母从小照顾你长大,你如今嫁了贵婿,就开始翻脸无情起来!”
他转头朝着林老爷子喊:“爹,您看看她!这般无情无义,您竟然信了她的挑拨,把家分了!爹,这样的孙女,您以后能指望他吗?百年之后,能给林家祭拜上香的,可只剩下如虎了啊……”
虽然林老爷子颇为嫌弃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但显然,这番话还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他看了林青榕一眼,发现林青榕正目光灼灼,也在看他。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转头对舅父说:“分家是你同意的,怎么这会子又要赖到别人身上?若你们夫妇,好好管教儿子,也不至于让他被赌坊扣下,更不至于让他被衙门的人,抓进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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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见林青榕没有丝毫动容,转头又跪到林老爷子面前,大哭不止。
“爹,如虎当初去赌坊,也是为了这个家!
这两年去辽东的商路不通,镖局进账不多。如虎想着,去赌坊或许能赢些银钱来,也算是帮家里开源。
只是没想到,赌坊给如虎下套,输个干净不说,还差点儿没了性命。他也是一时失意,去喝了两口闷酒,没想到……
没想到碰上青榕,不过是言语之间一些争执,就被送到牢里去了……爹,如虎他并非有意啊……”
林老爷子叹道:“这孩子也是傻,赌坊哪算什么赚钱路子?里面庄家,出千行骗,专骗不懂的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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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实在听不下去了。
“啪,啪,啪!”
她接连拍手,“舅母这张巧嘴,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当着我的面,就能颠倒黑白,若是我不在家,你们打算怎么跟祖父说呢?”
舅母却脸不红心不跳,抬起右手,伸出二指。
“爹,我愿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们一家被马踏死,要么,被雷劈死!”
上了年纪的人,听不得这种话。
林老爷子本来还左右为难,这下瞬间变了脸色。
“莫要胡说八道!不过是误会一场,青榕也并非心狠之人……”
林青榕挑起眉毛,却听到舅父又嚷嚷:“爹,你如何还信她?她现在仗着攀上高枝儿,已经不把咱们家人,放在眼里了!您老还……”
“你闭嘴!”林老爷子横眉冷对,一把推开他,没好气道:“有在这儿哭的时间,不如想想,等将来把人弄出来后,怎么教导!若是以后再犯,恐怕没人能救他!”
舅父还要说什么,却见舅母面上大喜。
赶紧爬起来,拉住舅父的衣袖,朝他接连使眼色。
“既这样,那我们夫妻先下去,稍作准备。估计鸿宾楼的餐食也到了,等会儿咱们一家,好好坐在一处,吃个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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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依旧怒气冲冲,却被舅母硬拉着出去了。
出了厅堂,舅母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多嘴多舌什么?老爷子已经发话,愿意救如虎出来!你竟还在那里啰嗦,若是惹恼了他们,恐怕你儿子真要死在大牢里了!”
舅父怒道:“那老不死的何时发话了?我看,他就是向着那个赔钱货……”
舅母气道:“你竟如此猪脑,怪不得儿子会被那丫头算计,看来都是因为似你这个亲爹!”
“儿子似我?你这刁妇,他哪点儿像我?蠢不可及,我看皆因像你,才会闹出这些事来……”
夫妻二人争执不休,好悬没当场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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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青榕没听到他们争执。
因为林老爷子,正在语重心长,与她掏心掏肺地讲着贴心话。
“青榕,如虎那孩子,你也知道。虽然性子是顽劣了一些,但他对祖父,也是孝顺的。未染赌瘾之前,每日请安,从未落下!
幼时你们一起长大,感情也是极好的。如今他做错了事,你作为长姐,该好好教他才是。家里的事情,闹到外头不好看。终究,我们一家人,还要被外人笑话……”
林青榕静静看着林老爷子。
他白发满鬓,声音苍老,年轻时挺直的脊背,如今也佝偻着。
一场大病之后,他身体大不如前,全靠一根拐杖,撑着他行走至这里,说上这番话。
林青榕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愤怒。
没想到此刻,心中却只有可笑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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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叹一声,扶着林老爷子坐下。
“祖父可真是冤枉我了,舅父舅母爱子心切,不知实情,便将所有过错推到孙女身上。我不过辩驳了两句,他们便骂我忘恩负义。若我真的忘恩负义,我好好在王府当我的三夫人,回这里做什么?”
林老爷子拍拍她的手,叹道:“祖父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断然不会忘了家里的!虽说已经分家,但对于祖父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子孙,若是能帮上一把……”
林青榕一改之前的冷漠,反而给老爷子倒了杯茶,声音温和:
“祖父既然这般看重我,那我也只能跟您说实话了。
您给的那间铺子,我将它租赁给了别人。那人不方便露面,就找了个掌柜的,在这里看着铺子。”
“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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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哎……如虎也真是的,喝了点儿酒,就昏了头,非要说那掌柜的,是咱们家之前的丫鬟——青梅。不止如此,他还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想要轻薄人家。那掌柜的气不过,便让人叫了官差过来。
我当时也劝了,但如虎他不依不饶。当着官差的面,还吆五喝六,觉得有家里撑腰,竟想让人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我当时也是无奈,索性先让官差把如虎拿了,给那掌柜消气。想着回头事情了了,再让三爷托人,把如虎放出来……”
林老爷子十分震惊。
“是谁的生意,竟这般势大?连你,甚至简之,都要看他人脸色?”
林青榕故作神秘,伸手朝着房顶指了指。
“不是孙女海口,那铺子的生意,上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