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你为了今天，就连“浮屠众生”都放出来了么。
预感到头顶什么阴影落了下来，罗校长抬首一看，迎面向他飞扑而来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惨白大饼脸。咧着大嘴露出泛黄的牙齿，黑漆漆的口腔中还有无数肥鼓鼓幼虫进进出出。
他当然一眼认出，这就是黑山老妖的最强灵异物品，“浮屠众生”。
只是，这些灵异物品，制作过程十分繁复。每制作出来一具，都需要黑山老妖身上血肉作为饲养。一下子做出这么多具来，现在的黑山老妖，那一身黑袍之下恐怕只剩下一具摇摇欲坠的骨架了吧。
他这是为了用浮屠众生拖延住自己的步伐，以后怎么活都不考虑过了？
一把老骨头了，还有几年可活的。何苦做这么多脏东西，直接把自己所剩无几的血肉都剜空了。
有必要这样么。
罗校长痛苦地闭上眼睛。
趁着他闭上眼睛的空档，不少惨白的木偶尸体将他团团围住。这些东西只有本能，下手没轻没重，将罗校长头上根根珍视的银白头发，一下子扒下来了不少。
头顶每一根银发，罗校长都很珍惜，平时小心翼翼打理着。这下触碰到了他的逆鳞，睁开眼睛，冷冷怒喝了一声：
“过了今天没有明天。
“都不想活了是吧。”
仅仅这么一句如刀般的怒吼。罗校长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做什么额外动作。
下一刻，这些木偶尸体像是见了鬼一般，原本就惨白的面色变得宛如透明。一个个手忙脚乱，竟然飞一般逃离了罗校长方向，被丝线以极快速度拉回沉入到了天花板之中。
有一个稍微跑得慢的，明显看到它双腿之间流下腥臭尸水，染黑了小半块墙壁——像是被吓尿了一般。
被这些古怪玩意阻挡了稍微一会儿功夫。罗校长并没有时间去追击，现在他最心急如焚的，是被死囚隔离开的教室怎么样了，里面发生了什么。黑山老妖到底有没有对顾山下死手。
当他赶到那间教室的时候，“死囚”已经结束了。教室回到了现实世界，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里面不少学生还有些不适应。而更多的，是茫然。就连身处黑暗教室中的人，亲眼目睹了一切，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黑山老妖和顾山同学说着说着话，顾山掏出一块发光的玉牌，黑山老妖就炸成了一地尸块。
等到罗校长赶到教室之后，最后一眼匆匆看到的，是黑山老妖被惨烈拧下来，滚在教室一边的半颗脑袋。
……
……
时间回到三小时之后，此刻的顾山，坐在绝对安全的校长办公室。和已经恢复了平静神态、脸上始终挂着懒懒微笑的罗辅虎，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办公桌。
黑山老妖在这么短时间内，积攒了那么多“浮屠众生”，想要用来拖上罗辅虎一会儿。可是最终也掏空了他的身躯，被反转过来的怨灵种子彻底分尸，连一丝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虽然顾山最终在课堂上反杀了黑山老妖，但是仍然有一个谜团困扰着他：
“顾谋远当初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导致他那么恨我。”
问话的时候，顾山脑海中闪过种种人神共愤的画面。但是似乎……没有一个对得上号的。
罗辅虎笑着道：
“顾谋远拐走了沈鱼溪，也就是你的母亲。”
顾山：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罗校长：
“也没有太大关系……在遇到你父亲之前，是黑山老妖把你母亲从一个巴掌大的女婴，带到成年。
“黑山老妖会一些相术。在看到顾谋远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学生虽然早慧，但是绝对活不长久。
“所以在顾谋远追求你母亲的时候，黑山老妖就极力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在他看来，顾谋远自己作死，他管不着，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甚至结婚，迟早有一天，顾谋远也会带着沈鱼溪一起去死。”
后来果然一言成谶。
从某种意义上，黑山老妖预言的全对。
只是，更加让顾山震惊的是，母亲沈鱼溪居然是黑山老妖带大的：
“这么说，他是我的外公？”
知道这个真相，顾山只觉得浑身手脚冰冷。也就是说，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要杀了自己，而自己刚刚出于正当防卫，看着外公一点一点被厉鬼撕成碎片，却无动于衷？
就算当时事出有因，他完全是出于自保……但是杀死血亲这份沉甸甸的道德枷锁，是常人难以背负的。
罗校长淡淡道：
“你可以称呼他为外公，但是没有血亲关系。
“在黑山老妖年轻时候，他在外面一次执行任务，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非常低级。
“导致一对普通的夫妇，他们原本是猎鬼人的线人，但是提前暴露。被厉鬼感知到直接杀死。
“那对夫妇，在临死前留下一个孩子，藏在了柜子中。黑山老妖因为这件事情，内疚了很多年，于是收养下了这个孩子，把她一直带到长大成人。
“那个孩子，就是你的母亲。她是从小在鬼画中长大的孩子，是未央的孩子。”
再后面的事情，不需要罗辅虎多说，顾山也知道了。
虽然沈鱼溪不是黑山老妖亲生，但是确实是他一手带大的。不知道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情的愧疚，还是黑山老妖确实很喜欢同样有天赋的沈鱼溪，他对待沈鱼溪的感情，和亲生父女没有区别。
后来，顾谋远以未央最天才的身份进入鬼画，和沈鱼溪一见如故。两人很快在了一起，也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埋下了悲剧。
黑山老妖早就警告过沈鱼溪，但是那时候的顾谋远多么意气风发，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相信这世上有灵异事件能杀了他；他也用生命向黑山老妖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未来他一定会保护沈鱼溪。
沈鱼溪消失在灵异事件后，黑山老妖这些年一直隐忍得很好，好到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看出，他内心的痛苦和愤怒。
在他眼中，就是顾谋远害死了沈鱼溪。如果世界上没有顾谋远这个人，沈鱼溪根本不会死这么早。
在许多年后，顾谋远的儿子顾山来到了未央高中。在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那个被杨天领进校门的孩子。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的感应，黑山老妖一眼就认出，那是顾谋远和沈鱼溪生下的孩子。
他和来自多足树许家、同样对着顾谋远有着仇恨的林嘉南，一拍即合，两人临时策划了一起在课堂上杀死顾山的计划。
当然，林嘉南加入到这个计划中可能并不是为了报当年顾谋远的仇。
她只是觉得好玩。
当年未和未央历史上最强的毕业生同一届，深表遗憾；看一看，这个顾谋远的儿子，有几斤几两，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这个临时拼凑的计划虽然并不完美。但是黑山老妖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顾山没有按照预定计划，杀死那个男生。那么黑山老妖会直接出手，杀死顾山；哪怕这么做的代价是课后，按照校规同样被处死。
或许，在看到顾山那张面孔和沈鱼溪有些相似，黑山老妖有那么一瞬也有些犹豫。
但是，最后，他还是出手了。在被自己镇压的厉鬼，撕裂成碎片的那一刻，或许这么多年对于黑山老妖，也是一种解脱。
灵异高中不是法外之地。在这里杀人，同样需要偿命。
若是被厉鬼杀死，那只能怪学生自己没有本事。学校总不可能抓来厉鬼判刑。
但是人杀死人，哪怕在猎鬼人的世界，也是绝不允许的。更何况老师在课堂上，试图杀死学生，更是未出现过的丑闻。
好事全让顾山撞上了。
黑山老妖本身，已经被他释放出的厉鬼杀死了。他的尸体也被经过特殊处理，不会变成新的鬼。
已经死掉的人，自然无法接受任何惩罚。但是在这起事情中，还有一个始作俑者未死，那就是多足树许家的林嘉南。
对于这个女生，罗校长难得一次犯起了头疼：
“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她？”
从字面上看，林嘉南唯一做的错事，就是偷偷混入了男生寝室，冒充她的哥哥，给顾山提供了许多错误信息。
按照未央高中的校规，只需要禁闭一天，罚款几千块钱。这点小事就算是过去了。
但是校规是死得，人是活的。罗校长和顾山都看得很清楚，林嘉南所犯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加在一起，就构成了杀死顾山的死局。
更糟的是，林嘉南背后靠山很硬，她在许家几个老怪物那里很得宠。这次被派到未央，就是因为家中长辈管不住她了，希望放在外面历练历练。
罗辅虎，不可能真的处死林嘉南。至于让她受多重的处罚，这其中的平衡是一门艺术。
相比于对林嘉南的处罚，有一件事情顾山感到更好奇：
“我在她身上施加的那个诅咒，最后被她破解掉了？”
罗校长：
“虽然花了小姑娘一点力气，但对她并没有造成大碍。
“许家的特长，就是制作符箓和解除诅咒；这算是撞在他们的专业上了，整个未央高中在这方面，都可能没有人比得上许家出来的人。
“那种程度，想要杀死她，倒是差得很远。”
顾山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
十二傩面的许家，善符箓，善反制诅咒。
罗校长挠了挠头，上面还有几块被木偶尸体抓掉头发，留下的秃斑：
“算了，我也懒得想了。
“他们两兄妹此刻就在门口。你自己和他们去交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