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房的阴冷与重复劳作,并未如凌玄霜所愿将赫连桀彻底压垮,反而成了他磨砺那丝诡异力量的磨刀石。他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在每一次将手浸入寒潭、每一次揉搓那些华美衣袍时,都在进行着精密而危险的尝试。
他不再盲目地大量引入寒气冲击石片,那太过冒险,墨玉环的反应就是警告。他转而开始研究墨玉环本身。
通过无数次极其小心的试探,他将气流凝聚成比发丝更细的探针,反复触碰、扫描脚踝上的墨玉环。他发现,这对玉环并非完全隔绝能量,它们更像是一种过滤器和共振器。当能量波动柔和、平稳,如同他最初仅仅用气流抵御寒冷时,玉环几乎毫无反应。但当能量剧烈、尖锐,比如他强行引动大量寒气,或是尝试凝聚冰针时,玉环便会立刻产生波动,并向某个方向传递讯息。
他甚至隐隐摸到了一点规律:玉环的震动强度和频率,似乎与能量波动的“质”与“量”有关。
这个发现让他看到了希望。如果他能够将自身的力量波动,始终压制在玉环的“感应阈值”之下,是否就能避开监视?更进一步,如果他能够模拟出那种平稳、无害的能量波动,是否就能……“欺骗”这对玉环?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他开始尝试。在洗刷衣物时,他不再追求力量的快速增长,而是刻意将气流运转得极其缓慢、平和,如同溪流潺潺,甚至模仿着普通人劳作时那微弱的气血流动。
起初,墨玉环依旧沉寂。几次之后,当他成功地将一次微小的寒气汲取与炼化,完全融入这平和的“伪装”之下时,玉环……毫无反应!
成功了!
至少是阶段性的成功!
赫连桀心中狂喜,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他依旧低着头,机械地劳作,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看似麻木顺从的表象之下,一股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积累、蜕变。
他开始更加小心地运用这种“伪装”下的修炼。每一次汲取寒气都控制在极小的范围,每一次引导气流都力求圆融平和。进步变得极其缓慢,但胜在安全。他能感觉到,那丝气流在这种反复的锤炼下,正变得愈发精纯、凝练,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去除了杂质,只剩下最核心的坚韧。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小心翼翼的“伪装”,并未完全瞒过所有的眼睛。
萧清弦站在藏书楼高处的窗口,目光看似落在手中的书卷上,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浣衣房的方向。他看不见能量的流动,但他能“感觉”到一种不协调。
赫连桀的动作,看似与周围其他仆役别无二致,甚至更加麻木。但他的呼吸节奏,他身体的细微姿态,尤其是那双低垂眼眸下偶尔闪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锐光,都与一个真正被磨平了意志的囚徒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内在的“紧绷”,一种隐藏在顺从之下的、如同猎豹般蛰伏的警觉与力量感。
“有意思……”萧清弦合上书,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棂,“学会隐藏了吗?看来那对墨玉环,倒是逼出了你几分真本事。”
他很好奇,赫连桀这份隐藏在平静下的力量,最终会导向何方。是彻底的沉沦,还是在某个临界点……爆发出惊人的反噬?
冰心堂内,凌玄霜把玩着主环,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墨玉环传来的波动,近日变得异常“平稳”。几乎感应不到任何强烈的能量反应,只有一些微弱得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气息流动,与一个普通重伤者在阴冷环境下该有的状态别无二致。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反常。
以赫连桀那日渐恢复的生机和他骨子里的桀骜,绝不可能如此“安分”。除非……他找到了某种方法,规避了墨玉环的监视?
这个念头让凌玄霜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兴致。猎物学会隐藏踪迹,这反而让狩猎变得更加有趣。
“秦姑姑。”
“老奴在。”
“传令浣衣房,三日后,本王要查验所有衣物。若有丝毫洗不净的旧渍……”凌玄霜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便让负责清洗的人,用舌头……给本王舔干净。”
她要加压。
她要看看,在这极限的压力下,这只学会了隐藏的狐狸,会不会忍不住……露出尾巴。
寒潭边,赫连桀接到了新的命令。
他垂着头,听着管事妇人转达王爷那充满恶意的要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紧握着冰冷衣物的、微微泛白的手指,泄露了他心底汹涌的暗流。
三日后……
他抬头,望向冰心堂的方向,目光穿透重重屋宇,仿佛与那双高踞云端的冰冷眼眸对视。
平静的表面下,暗潮已汹涌至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