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马厩成了赫连桀隐秘的修炼场。他不再将劳作视为纯粹的惩罚,而是将其转化为一种残酷的修行。每一次挥动刷子,每一次接触冰冷的污水,他都刻意引导着丝丝寒气入体,再以全部意志驱使那微弱气流,艰难地将它们“喂”给掌心的石片。
过程依旧痛苦且效率低下,十次尝试中往往只能成功一两次。失败时,寒气郁结体内,加重了他的伤势与痛苦,让他步履蹒跚,咳声不止。但每一次成功的反馈,那精纯寒流瞬间抚平伤痛、带来短暂力量的感觉,都让他如同瘾君子般欲罢不能。
他变得愈发沉默,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疲惫与某种内在亢奋的奇异光芒。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将那股反馈而来的精纯寒流,尝试着逼出指尖。
起初,只能让指尖周围的空气温度略微下降。但数日之后,在他一次竭尽全力的尝试下,他食指指尖竟真的凝结出了一小片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的白霜!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心头巨震!
这石片……不仅能疗伤,竟还能将外界寒气转化为某种……可操控的力量?
这个发现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却又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这力量太微弱,太不稳定,绝不能暴露!一旦被那个女人察觉……
他变得更加小心,只在确保绝对无人窥视时,才敢进行最基础的尝试。他将所有外露的情绪死死压抑,在马厩管事和旁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麻木、虚弱、随时可能倒下的囚徒。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飘起了冰冷的雨丝。 马厩的差事变得更加难熬。赫连桀被命令清理马厩后方堆积的、被雨淋湿后更加沉重粘稠的草料废渣。
他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叉,艰难地将那些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湿重草料铲上板车。右臂的伤口在寒冷和反复用力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他弯腰去推那辆满载的板车时,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板车失衡,沉重的草料眼看就要劈头盖脸地翻倒下来,将他埋在下面!
这一下若是砸实,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死也残!
电光石火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赫连桀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连日来修炼的、那丝微弱得可怜的精纯寒流,混合着巨大的恐惧与意志,猛地向身前即将倾覆的草料堆推了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有一股极其突兀的、范围极小的刺骨寒意,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
那即将倾覆的、湿漉漉的草料堆,靠近他身体的部分,表面竟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坚硬的冰壳!虽然范围不过尺余,厚度不足半指,却恰好形成了一个短暂的、脆弱的支撑,让倾覆的势头为之一阻!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让赫连桀得以踉跄着向后跌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被活埋的命运。
“哐当!”草料堆最终还是垮塌下来,但大部分重量都落在了空处,只有少许溅了他一身。
赫连桀瘫坐在泥泞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草料上正在迅速融化的薄冰,又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刚才……那是他做的?
他真的……操控了寒气?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席卷而来的狂喜与更深的恐惧!这力量虽然微弱,却是真实的!是他用自己的痛苦和意志换来的、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但下一刻,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便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右臂的伤痛也变本加厉地咆哮起来。显然,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连日来辛苦积攒的那点微薄“家底”。
“废物!连个车都推不好!”马厩管事的骂声由远及近。
赫连桀猛地回过神,迅速压下所有情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重新拿起铁叉,继续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劳作,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当晚,回到寒寂院。
他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耗尽的、微弱的气流正在极其缓慢地自行恢复。
他摊开左手,看着掌心那枚依旧黯淡的石片。
第一次,他对着这枚带给他无尽痛苦却也赋予他一线生机的石头,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冰冷如铁的笑容。
冰刃虽微,已见锋芒。
而这微芒,终将刺破这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