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片带来的奇异清凉感,如同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烛火,虽不足以驱散彻骨的寒意与深入骨髓的疼痛,却真切地照亮了赫连桀心中那片被绝望冰封的角落。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麻木地蜷缩等死,而是开始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谨慎,守护着怀中这唯一的、来历不明的“希望”。
他不敢频繁使用那石片,生怕其效果会减弱,或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每次只在伤口灼痛到难以忍受时,才极其小心地取出,用那锋利的边缘,极轻、极快地刮过溃烂红肿处的边缘。那清凉辛辣的感觉每次都能带来短暂的舒缓,虽然过后疼痛依旧,但至少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来揣摩石片背面那三道刺目的红色短横。
是只能用三次?还是每日三次?亦或是……需要等待三天?
他不敢确定。每一种可能都伴随着风险。用超了次数,石片可能失效;理解错了,可能错过最佳的缓解时机。
最终,他选择了最保守的方式——将这三道横线理解为“间隔”。他强忍着痛苦,决定每隔一段漫长而难熬的时间,才使用一次石片,试图将这点微弱的效果拉到最长。
这种自我克制的等待,本身也成了一种煎熬。他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睁着眼睛数着更漏,感受着伤口处的疼痛从可以被压制,逐渐累积到再次难以忍受的过程。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滚。
然而,这种主动的“等待”和“期盼”,却微妙地改变了他的精神状态。他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承受,而是有了一件需要他小心翼翼去“经营”和“守护”的事情。这让他涣散的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专注光芒。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间囚室。墙壁的霉斑,地砖的裂纹,窗外风声的变化……任何一丝微小的细节都可能成为线索。他甚至开始留意送饭老头的步伐节奏、呼吸频率,试图找出任何与那夜掉落油纸包时相似的异常。
这种观察并非徒劳。在一次老头放下食盒转身的瞬间,赫连桀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那看似蹒跚的步伐,在门槛处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左脚落地的力度,似乎也比右脚稍重了一分。
是他!
虽然换了装束,刻意佝偻,但那瞬间不协调的步态,与那夜的身影隐隐重合!
赫连桀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死死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瞬间爆发的震惊和更多的疑问。
这老头是谁?他为何要一次次冒险?他背后是否还有人?这石片,这步态……这一切,到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弄,还是……绝境中真正伸出的一只手?
他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将翻腾的疑问死死压在心底,更加小心地隐藏好怀中的石片,连睡觉都保持着警惕的姿势。
而冰心堂内,水玉壁前的观察仍在继续。
凌玄霜看着赫连桀不再完全死寂、甚至开始隐晦地观察环境的细微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淡漠。
“看来,这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倒是比鞭子更能让他提起精神。”她指尖轻轻敲击着软榻的扶手,语气听不出喜怒,“知道挣扎了,知道观察了……这才有点意思。”
秦姑姑垂首立在一旁,低声道:“王爷,是否要切断这……”
“不必。”凌玄霜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让他抓着这根稻草。本王倒要看看,在这四面铜墙铁壁之下,他抓着这根稻草,能扑腾出什么水花。也正好……看看这送稻草的人,究竟想钓多大的鱼。”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水玉壁,看着赫连桀即便在极度疲惫和伤痛中,依旧下意识护住胸口的细微动作。
“三道红线……”她轻声重复着暗卫禀报的细节,眼中掠过一丝玩味,“传令下去,三日后的这个时辰,把他拖去冰窖,清理积冰。”
秦姑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
三日之期,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赫连桀的脖颈上。
他不知那红线究竟是何意,也不知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怀中那枚带着微光的石片,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