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内,死寂与痛苦是唯一的主题。赫连桀瘫在榻上,右手的剧痛已从尖锐的撕裂感转化为一种深沉、搏动般的灼痛,冰冷刺骨的“清洗”仿佛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无边的麻木与绝望。眼泪早已流干,唯有偶尔因疼痛引起的细微抽搐,证明他还活着。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万籁俱寂。唯有巡夜守卫规律而遥远的脚步声,如同敲打着这囚笼更漏,缓慢地研磨着时间。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与痛苦中,那声鹰唳,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不再是遥远模糊的幻觉!它清晰、锐利,带着撕裂夜空的穿透力,仿佛就在王府的高墙之外,甚至……更近!那声音中蕴含的野性与不羁,与这死气沉沉的王府格格不入,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撬开了赫连桀几乎被痛苦和绝望封闭的心门!
他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身体猛地绷紧,甚至不顾右手的剧痛,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倾听!皮绳瞬间勒紧手腕,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
草原上长大的他,绝不会错认苍鹰的唳鸣!而且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独特的、令他心头发紧的熟悉感!
是阿茹娜驯养的那只海东青?! 它怎么会出现在凤都?!出现在宸王府之外?!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无法抑制的、疯狂的希望如同岩浆,瞬间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淹没!部族没有忘记他!他们找到了他!他们在试图联系他!那石子!那鹰唳!都是信号!
然而,这狂喜的念头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冰冷的现实狠狠击碎。
凌玄霜冰冷的脸庞、玉板责打的剧痛、冰水“清洗”的酷刑、以及她最后那句“下次就不止是手了”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从头冷到脚。
这是一个陷阱! 一定是那个女人安排好的!她故意用这种手段,诱他露出破绽,好名正言顺地彻底毁了他,甚至……牵连部族!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比手上的伤痛更甚百倍。他猛地喘了口气,身体因这极致的情绪起伏而剧烈颤抖起来,冷汗再次浸透内衫。
不行!绝不能上当! 必须冷静!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激动和恐惧,拼命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沉浸在痛苦和昏沉之中。但那双碧色的眼眸深处,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再也无法恢复死寂。
就在这时,听雪阁外原本规律巡行的守卫脚步声,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隐约夹杂着几声压低的呵斥和远处夜鸟被惊飞的扑翅声,但很快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
这细微的变化,更加重了赫连桀心中的惊疑。外面发生了什么?那声鹰唳是否引起了骚动?王府的守卫是否发现了什么?
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如同瞎子聋子,对外界的一切只能靠猜测,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同一年。赫连桀竖着耳朵,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声响,但那声鹰唳之后再无动静,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痛苦产生的癫狂幻听。
然而,他知道不是。
那声鹰唳,以及随之而来的希望与恐惧,已经像毒种一样深植入他的心底,再也无法拔除。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依旧漆黑,离黎明尚远。
听雪阁的门,又一次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通报。
凌玄霜依旧披着那件墨色斗篷,如同暗夜本身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似乎从未离开,又似乎去而复返。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落在赫连桀脸上,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眼底那丝残余的惊悸与动荡。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了然的弧度。
“看来,”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幽幽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残忍,“今晚的客人,倒是让侧夫……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