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陨”的启动,并非惊天动地的轰鸣,而是一种向内坍塌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以冰心堂为核心,无形的极寒领域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殿宇廊柱表面迅速凝结出厚厚的幽蓝色冰层,空气中游离的水汽被瞬间抽干、冻结,化作细碎的冰晶粉尘,悬浮不动。光线在这片领域中变得扭曲、黯淡,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这绝对的寒冷所凝固。
凌玄霜立于偏殿中央,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如同液态寒冰般的幽蓝气流。她的脸色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琉璃色泽,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凝结着细小的冰凌。那双曾俯瞰众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簇燃烧着本源生命的幽蓝冰焰,冷漠,空洞,映不出任何外物,唯有与整个“冰陨”领域共鸣的、绝对的冰冷。
她以自身为祭,以残存的生命力与神魂为燃料,强行撬动了这禁忌的力量。每一息,都能感受到生机如同指间流沙般消逝,血契反噬的痛楚在这更宏大的“冰封”之力下,反而变得微不足道。
殿外,奉命启动“蚀骨”预案的楚瑜,刚刚踏出冰心堂范围,便感觉周身血液几乎要凝固,不得不疯狂运转内力抵御这股无差别的寒意。他回头望去,只见冰心堂已被一层厚厚的、流转着符文的幽蓝冰壳彻底覆盖,如同巨大的冰棺。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随即化为决绝,迅速隐入暗处,执行猎杀指令。
“冰陨”领域之内,凌玄霜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覆盖了整个王府核心区域,尤其是东南结界基点。她能“看”到那微量“虚空尘”所在的位置,空间结构正呈现出极其不稳定的、细微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另一侧疯狂撞击着世界壁垒。
来了。
她意念微动。
“咔嚓——!”
以那“虚空尘”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间,连同其下的土地、建筑残骸,瞬间被绝对零度的幽蓝寒冰彻底封冻!那不是普通的冰冻,而是规则层面的“静止”,连空间本身的波动都被强行扼住!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撞击声,透过被冰封的空间隐隐传来,带着一种被强行阻断的暴怒与不甘。那试图稳定的空间通道,在“冰陨”的绝对寒冷下,硬生生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凌玄霜身躯微微一晃,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尚未滴落,便在空中冻结成殷红的冰丝。强行冰封空间节点,对她的负担远超想象。
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冰封王座,既已坐上,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将目光投向更远处,投向那些在“冰陨”领域边缘、因这骤然降临的极致寒冷而瑟瑟发抖、却又不敢擅动的气息——那是她的丈夫们,是她府中的侍从,是这棋盘上尚未可知的棋子。
苏墨珩在自己的院中,感受着那几乎要冻裂灵魂的寒意,望着冰心堂方向那如同神迹又如同末日般的幽蓝光晕,脸色煞白。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所嫁之人,所畏惧之人,拥有的力量是何等恐怖,何等……非人。那点因家族、因地位而生出的不甘与算计,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萧清弦在封闭的观星阁内,亦感受到了那席卷一切的“冰陨”之力。他面前的星盘剧烈震颤,代表凌玄霜的那颗辅星,此刻光芒竟以一种燃烧的方式骤然炽亮,但其星核深处,却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灰暗。“以命搏天……”他低声叹息,指尖一枚白子悄然碎裂。他知道,凌玄霜已走上了最危险的那条路。
而远在冰窖附近,蜷缩在角落里的哑仆,在这股笼罩一切的寒意降临时,浑身猛地一僵,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并非伪装的、源自本能的恐惧。他怀中某物似乎与这“冰陨”之力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排斥,发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灼热。
凌玄霜的神识如同冰冷的扫描仪,掠过哑仆,掠过每一个在领域中挣扎的生灵。苏墨珩的恐惧,萧清弦的叹息,哑仆怀中那丝异样的波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此刻近乎绝对掌控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但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冰陨”之下,皆为蝼蚁。现在的她,需要集中所有力量,应对界外那头被激怒的、更恐怖的巨兽。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东南方向那片被冰封的空间,五指缓缓收拢。
“觊觎此界者……”
她的声音不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冰陨”领域的规则之中,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
“……尽葬于寒渊。”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被冰封的空间节点处,幽蓝的冰层骤然向内坍缩!连同其中被冻结的空间涟漪、未能完全成型的通道碎片,以及那残留的“虚空尘”,一起被压缩、碾碎,最终化为一片绝对的虚无!
一次短促而激烈的交锋,以凌玄霜燃烧生命为代价,暂时逼退了界外的第一次实质性降临。
冰心堂内,幽蓝的光晕微微黯淡了一分。
凌玄霜依旧站立着,如同亘古不化的冰雕,唯有那微微起伏的、几乎看不见的胸膛,证明着这具躯壳内尚存一丝生机。
王座之下,寒意永固。
而她,还能在这王座上,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