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髓噬骨的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将时间切割成无数个呼吸都显得漫长的碎片。赫连桀蜷缩在冰心地牢的角落,玄铁锁链贯穿的琵琶骨处已凝结着暗红色的冰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寒意不再仅仅作用于肉体,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最后的清明也彻底磨灭。
他闭着眼,将所有的心神都用来维系那丹田深处、被重重封印镇压下的“噬”之种子的微弱感应。那两条墨黑色的“毒龙”在封印下沉寂如死,但他能感觉到,那源自黑色铁片、融入他骨血本源的“噬”之法则,并未完全沉睡。它像一粒落在绝对零度中的火种,看似熄灭,内里却依旧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活性,正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舔舐”着封印壁垒最细微的能量节点。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了冰髓噬骨。那是一种灵魂被寸寸剥离、又被强行塞回破碎躯壳的极致折磨。但他死死咬着牙,任由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将所有的嘶吼与崩溃都死死压在喉间。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这粒火种真正燃烧起来的……燃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地牢中只有永恒的寒冷与黑暗,以及那令人发狂的“沙沙”啃噬声。
突然——
一直紧贴在他胸口、被体温和鲜血浸润的黑色铁片,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极其剧烈、远超以往的灼热与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共鸣或滋养,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带着强烈渴望与……警告的悸动!铁片表面的幽光不受控制地透出衣料,在昏暗的地牢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些繁复的天然纹路疯狂闪烁,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煌煌威严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地牢!
凌玄霜!
她来了!而且,她的目标,似乎正是这枚产生异动的黑色铁片!
赫连桀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试图收敛铁片的气息,但已经晚了!那铁片的异动太过明显,根本无法掩盖!
沉重的冰晶栅栏无声滑开。
凌玄霜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外。她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简单的冰蓝常服,却更衬得她容颜绝丽,气质冰寒。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赫连桀胸口那隐约透出幽光的位置,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锐利、混合着探究与冰冷贪婪的光芒。
“看来,噬魂井底,你得到的,不止是苟延残喘。”她缓步走近,声音如同冰珠落盘,清脆而危险。
她停在赫连桀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去取那铁片,而是伸出戴着冰晶指套的右手,隔空,轻轻一抓。
“呃!”
赫连桀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作用在他胸口!那枚黑色铁片竟硬生生地被这股力量从他怀中扯出,“啪”一声轻响,悬浮在半空之中,幽光大盛,纹路流转,散发出浓郁而古老的混沌气息!
铁片脱离他身体的瞬间,赫连桀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强行剥离,丹田深处那粒“噬”之种子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与……饥渴?而一直折磨着他的冰髓噬骨之痛,似乎也因这铁片的离开而骤然加剧!
凌玄霜的目光完全被那悬浮的铁片吸引。她指尖萦绕着幽蓝寒光,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捕捉、解析铁片中蕴含的奥秘。
“很奇特的物质……非金非玉,蕴含的规则……古老而混乱……”她低声自语,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竟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冰髓刻纹……难怪……”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倏地转向赫连桀,冰冷中带上了一丝恍然与更深的寒意:“祭坛之上,星陨道中,还有此次噬魂井逃生……都是倚仗此物?”
赫连桀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没有回答。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
凌玄霜不再追问,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回到了铁片之上。她尝试着将自身冰寒的力量注入铁片,铁片表面的幽光剧烈闪烁,抗拒之意明显,那混沌气息变得更加狂暴,竟隐隐有将她的力量同化、吞噬的趋势!
“哼,冥顽不灵。”凌玄霜冷哼一声,指尖幽蓝光芒大盛,更加磅礴冰冷的力量涌出,强行压制着铁片的异动,试图将其彻底掌控。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黑色铁片仿佛被彻底激怒,核心处一点极其深邃的黑暗陡然亮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本源气息,轰然爆发!
这股气息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霸道的、湮灭一切的意志,狠狠撞向了凌玄霜压制而来的力量!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地牢中回荡!冰晶墙壁剧烈震颤,幽蓝与混沌两股力量疯狂交锋、侵蚀、湮灭!逸散的能量冲击如同无形的风暴,将地上的赫连桀狠狠掀飞,撞在后面的冰壁上,又重重摔落,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凌玄霜身形微微一晃,眼中首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之色!她感觉到自己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规则,在这股混沌本源气息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不断地分解、同化、吞噬!
这铁片……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她不敢再托大,全力运转功法,周身寒气凛冽,如同化身万载玄冰,与那铁片中爆发的混沌气息形成了僵持!
而此刻,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赫连桀,却在这两股极致力量交锋的缝隙中,捕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养分”!
那逸散的、被混沌气息同化后又剥离出来的、属于凌玄霜的冰寒规则碎片,以及混沌气息本身那精纯无比的本源之力,如同受到了某种吸引,丝丝缕缕地,透过那被铁片异动稍稍撼动了一丝的封印缝隙,渗入了他的丹田深处!
那粒沉寂的“噬”之种子,在接触到这股混合能量的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苏醒过来!它不再缓慢“舔舐”,而是开始疯狂地、贪婪地吞噬这些能量碎片!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丹田处那强大的封印,在这内外交迫的冲击下,竟然……被“噬”之种子啃噬出了一道发丝般细小的裂纹!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缝隙,但对于赫连桀而言,却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破晓的曙光!
他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脸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能量风暴的映照下,亮得骇人!他死死地盯着空中那仍在与凌玄霜僵持的黑色铁片,以及凌玄霜那首次流露出凝重与震惊的侧脸。
铁片的异动,凌玄霜的觊觎,能量交锋的逸散……
这一切,阴差阳错地,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力量的禁忌之门!
他不再去感受身体的剧痛,将全部残存的意志,都灌注到那粒正在疯狂吞噬、壮大的“噬”之种子中!
吞噬!更快地吞噬!
趁着她被铁片牵制,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混乱!
凌玄霜,你想掌控这铁片?
那我就用它逸散的力量,先一步……噬掉你这牢笼!
地牢之中,能量风暴依旧肆虐。
而在风暴的中心,那看似濒死的囚徒眼底,一场无声的、更加危险的蜕变,正在加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