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珩站在寒寂院斑驳的门外,手中提着的食盒仿佛有千斤重。晨光熹微,落在他苍白而紧绷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和隐约血腥气的冰冷空气刺得他肺叶生疼。终于,他抬手,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门。
赫连桀正靠坐在冰冷的墙角,闭着眼,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与体内无尽的痛苦对峙。听到门响,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唯有紧握的左拳几不可察地收得更紧。
“赫连…侧夫。”苏墨珩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食盒放在门口,并未靠近,“王爷…命我来看看你。”
听到“王爷”二字,赫连桀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睁眼,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哼。
这声冷哼像鞭子一样抽在苏墨珩的心上。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完成凌玄霜交代的“宽慰”:“你的手…伤势可有好转?王爷赐下良药,想必…想必不久便能痊愈…”
“痊愈?”赫连桀终于睁开眼。那双碧色的眼眸深陷在眼窝里,布满了血丝,却像两簇幽冷的鬼火,直直射向苏墨珩,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刻骨的讥诮和了然,“然后呢?继续跳《鹰扬》?还是换个新花样?”
苏墨珩被他眼中的冰冷刺得后退了半步,后面那些准备好的、虚伪的关切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难堪的沉默。他攥紧了袖口,指尖冰凉。
“苏墨珩,”赫连桀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残忍直接,“收起你这套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她让你来,不就是想看看我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想听听我是不是还在痴心妄想?还是…想让你这高高在上的正夫,来提醒我如今连蝼蚁都不如的地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在苏墨珩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他想反驳,想辩解,想说不是这样,但在赫连桀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确实是被派来的耳目,是来确认猎物的惨状,甚至可能是来施加新的压力。
“滚出去。”赫连桀重新闭上眼,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告诉她,我还活着。还能喘气,还能…等着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苏墨珩僵立在原地,脸上青红交错,羞耻、恐惧、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赫连桀那副油尽灯枯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再看看自己这卑劣的、瑟瑟发抖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套出来,什么“宽慰”的话也未能说出口。他只是如同逃难般,提起那个原封不动的食盒,踉跄着退出了寒寂院。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那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也仿佛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关在了门外。
他靠在冰冷的院墙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不止。赫连桀那双讥诮而冰冷的眼睛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们之间那点因同病相怜而产生的、微弱的联系,已彻底断裂。在赫连桀眼中,他苏墨珩,不过是凌玄霜脚下一条更加驯服、也更可悲的狗。
而在他离去后,寒寂院内的赫连桀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拳。
掌心,那枚石片静静躺着,颜色似乎比昨日又黯淡了些许。
他伸出右手,那刚刚经历酷刑、布满新旧伤痕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石片表面。
苏墨珩的到来,像最后一块巨石,将他心中残存的、对人性最后的微弱期待也彻底压垮。
从今往后,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和怀中这枚来历不明、代价高昂的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