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潮水来了。
三千名冒顿座下最精锐的狼骑汇成一股能撕碎一切的钢铁洪流,对着那座孤零零的青灰色堡垒狂涌过来!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发出沉闷又心悸的颤抖。
“噢噢噢——!!!”
他们发出草原民族特有的,充满野性跟残忍的震天呼啸。
那声音足以让最勇敢的步卒都肝胆俱裂。
在他们眼里,前面那座矮小的造型奇特的土墙,根本不算什么堡垒。
那是一块即将被他们的铁蹄狠狠踏碎的功勋碑!
马背上,年轻的匈奴王子冒顿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又残忍的冷笑。
他好像已经看见,这座可笑的土墙在自己精锐狼骑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他好像已经听见,那些自作聪明的秦人工匠在自己勇士的弯刀下发出的绝望哀嚎。
可城墙上。
李源脸上没一点波澜。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股黑色的潮水越来越近。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当第一批狼骑踏入李源用石灰画下的那道无形死亡线时。
李源举起了手里的黑色令旗。
轻轻一挥。
“放。”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字从他嘴里吐出来。
一场噩梦……开始了。
“嗡——!!!”
没任何征兆!在那股黑色洪流的左翼!
棱堡那突出如利剑的角楼上,几十架早就蓄势待发的转射机同时发出了它们狰狞的咆哮!
一片乌云似的箭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拔地而起!
接着,箭雨拐出一个完美又精确的角度,狠狠的覆盖下来!
“噗!噗噗噗!”
正全速冲锋的狼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们只感觉自己像撞上了一堵死亡组成的无形墙!
不管人还是马,身上那能抵御普通箭矢的皮甲,在这种改良后加装了配重轮的转射机面前,脆弱的像张薄纸!
一个照面!左翼的上百名狼骑连人带马,被这股狂暴箭雨瞬间撕碎!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有埋伏!往右散开!”
冲在前面的匈奴千夫长目眦欲裂的嘶吼。
骑兵们下意识的开始往右转向,想躲开左翼那死亡之雨。
可是。
“嗡——!!!”
又是一片更密集的箭雨!从他们右翼,从另一座鬼魅般沉默的角楼上呼啸而至!
“不——!!!”
那名匈奴千夫长脸上露出极致又惊骇欲绝的表情!
他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明白了!
不管他们从哪个方向接近,不管他们是冲锋还是闪避,他们都会同时遭到至少两个方向的冰冷无情的箭雨覆盖!
这里没死角!
这里是完美的交叉火力网!
是一片为他们这些骑兵量身定做的杀戮囚笼!
黑色的潮水撞上了礁石......不!不是礁石!是撞上了一座疯狂运转的血肉磨坊!
狼骑们引以为傲的那种能撕碎一切的机动性,现在显得那么可笑。
前锋的骑兵一头撞进了早就挖好又藏在草丛下的密密麻麻壕沟里!
战马发出凄厉悲鸣,马失前蹄,把背上的骑士狠狠的甩了出去!
混乱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
而后方的骑兵则踩进了那片撒满冰冷铁蒺藜的死亡地!
马蹄被刺穿,鲜血淋漓!
整支大军的冲锋势头在短短几十步内被彻底瓦解!
他们变成了一群挤在一起的活靶子!
而城墙上,那一百多架转射机在这一刻才真正露出它们作为杀戮机器的狰狞面目!
“放!”
“再放!”
“不要停!饱和打击!”
李源旗语挥动,天工院工匠冷静调度,转射机开始了它们冷酷无情的屠杀表演!
一批射完立刻有第二批跟上,第二批射完第三批无缝衔接。
形成了一片永不停歇的死亡弹幕!
狼骑们像撞上了一堵箭矢组成的无形铜墙铁壁。
成片成片的倒下。
他们的勇武跟咆哮,在冰冷机械和几何学的杀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渺小。
远处的马背上。
冒顿脸上的轻蔑跟残忍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相信的震怒!
他看着自己那些纵横草原所向披靡的精锐狼骑,就这么,在那座可笑的土墙下,被一群看不见的敌人像割麦子一样一片一片的收割。
他的心在滴血!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的拔出腰间黄金弯刀,那张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
他不信!
他不信这世上有无法攻破的防线!
他要亲自去撕开这座土墙的伪装!
“亲卫队!”
“随我冲——!!!”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腿猛的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带着他最后也是最忠诚的五百亲卫化作一支黑色利箭,亲自对着那座死亡堡垒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试图找到一个防御的薄弱点。
他试图绕开那可怕的交叉火力。
可他很快就绝望的发现。
不管他冲向哪里,都会陷进一个更深更恐怖的火力陷阱!
他往左冲,左侧箭塔的火力瞬间变密集!他向右突,右侧的箭雨又如影随形!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箭矢就贴着他的头皮跟脸颊呼啸而过!
“噗嗤!”
一声闷响。跟在他身边为他挡下一支致命冷箭的亲卫百夫长,胸口爆出一团血雾,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胸膛,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保护王子!”
身边的亲卫一个个红了眼,疯了一样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冒顿组成了一道人肉盾墙!
可惜,没用!
冒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那些最忠诚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的中箭坠马!
那座堡垒像一头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贪婪巨兽,不断吞噬着他身边最后的生命!
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冰冷刺骨的恐惧,第一次从这位草原雄鹰的心底蔓延开来。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
是一场被冰冷的几何学所支配的单方面屠宰!
“王子!快撤!快撤啊!!!”
仅存的几十名亲卫彻底崩溃了。他们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死死的拉住了冒顿那还在因为愤怒跟恐惧而颤抖的战马缰绳!
“滚开!”
冒顿嘶吼着还想再冲。
但当一支流矢“铮”的一声将他头顶的狼头盔冠射飞出去时。
他,终于清醒了。
他看了一眼那座堡垒,它在尸山血海中依旧沉默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
又看了一眼城下那片已经变成自己三千狼骑巨大坟场的血色草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耻辱跟无力感彻底吞噬了他!
最终,在付出近半伤亡的惨重代价后,心胆俱裂的冒顿被他仅存的亲卫拼死救出了这片被他当成功勋台却变成屠宰场的土墙之下。
他狼狈的仓皇的逃了。
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