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零三章
京郊靶场,高台下。
司马昂眯缝着一双老眼,看台上那个瘦的年轻人。
他这双眼睛在死人堆里泡过,随先帝打下六国,所以他只敬畏真正的力量。
这份敬畏,他从来不给弄臣跟方士。
在他眼里,今天这个李源,跟咸阳宫里那些炼丹的,吹嘘长生的方士,没什么两样。
都是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他瞟了眼不远处李斯那边的人,那些官员脸上挂着的讥讽跟看热闹的表情,让他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今天来,纯粹是给上将军蒙恬个面子。
可当一百台天工壹号转射机给推上靶场,那玩意儿浑身都是金属的冷光,司马昂那颗早就不起波澜的心,头一回,跳了一下。
他不懂什么齿轮,也不懂什么杠杆。
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堆冰冷的钢铁疙瘩里,藏着一股能让人心脏停跳的,要命的危险。
那是-为了杀人而生的,纯粹的杀戮机器。
“庶长大人,都好了。”一个天工院的匠人上到高台,对李源躬身说。
李源点头。
他扫了一圈,台下那些人的好奇, 轻蔑, 期待,还有敌视,他都看在眼里。
他没多废话。
事实会说话。
他举起右手,对着萧瑟的秋风,猛的挥下!!!
“放!”
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钉进了靶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命令一下!
靶场中央,那一百个训练过的秦军锐士,齐声怒吼!
“风!”
“大风!!!”
他们同时弯下腰,双手抓死了转射机侧面冰冷的机括,使出吃奶的劲儿,疯了的摇动起来!
“嘎!嘎嘎嘎嘎——!”
一片密集的金属绞动声,听的人牙根发酸,猛的炸开!
那声音,不像拉弓,倒像一百头钢铁怪物在磨牙!
就三息!
只用了三息!!!
“放!”
领头的百将,再次下令!!!
一百名士兵,同时狠狠的扣动机括旁的扳机!!!
世界,好像安静了一下。
没有任何预兆!
“嗡—!!!”
一阵低沉的弦音共振,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轰的爆开!
然后!
上千支上了弦的,冒着寒气的弩箭,跟地狱里涌出来的蝗灾一样,一下从所有人眼前飞起!!!
它们变成一片乌云,遮住了天!
它们发出撕开空气的尖啸,用一种不讲道理的,狂暴的姿态,划过天空,砸向百步外的靶区!
快!
快到没人来得及反应!!!
快到脑子都跟不上箭雨的速度!!!
司马昂的眼睛,瞪的溜圆!
他脑子还没转过来,那片箭雨,就已经凶猛的撞上了靶子!
靶区里,立着上百个重型标靶。都是硬木头做的,外面包了厚牛皮,甚至还加了层铁甲。
这些靶子,就是用来模仿重甲精锐的。
一般的弓弩射上去,最多一个白点,连牛皮都射不穿。
但是,现在!!!
“噗!噗噗噗噗噗—!!!”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刀子捅进肉里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那能挡住普通弓弩的铁甲跟牛皮,在这片箭雨面前,脆的跟纸糊的一样!
一层又一层,被干净利落的,毫无道理的撕开!打穿!
那些硬木靶子,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砸的稀烂,跟被野兽啃过的烂木头似的,轰的一声炸开!
木屑跟铁片到处乱飞!!!
那上千支弩箭射穿靶子后,劲儿还没完!
“噗噗噗—!”
它们凶狠的,深深的扎进了靶子后面的夯土巨石墙里!那墙好几尺厚!
箭头整个都进去了!
只剩下一截截光秃秃的箭尾,在外面发着抖!
等最后一根箭尾不抖了,整个靶场,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秋风在呜呜的吹。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傻呆呆的,看着百步外的那片靶区。
那地方哪还能叫靶区。
那就是个死地!
所有的靶子,都没了。
只剩下一地的烂木头跟碎铁片。
而那面厚墙,已经被插满了箭,密密麻麻,像一只巨大又难看的刺猬!
那样子,看一眼就让人后背发凉!
李斯那边的一个御史,叫张胜的,脸白的跟鬼一样。
他傻傻的看着那面箭墙,只觉得两腿发软,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接冲到脑门!
他袖子里藏的弹劾奏章,什么时候掉地上了都不知道,被风吹跑了也没发觉。
他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
要是...要是这片箭雨,是砸在一支冲锋的军队头上......
他不敢往下想了。
老将司马昂,身子在发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是tm的兴奋!!!
他那双看惯了死人的老眼,死死的盯着那片跟坟场一样的靶区,又看看那一百台已经开始重新上弦,准备再来一轮的转射机。
他的嘴唇哆嗦着,张了好几次,才从干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
那声音,全是震撼跟敬畏。
“这...”
“这不是弩...”
“这...是雷!”
“是老天爷降下来的,神罚天雷啊!”
……
高台上,李源背着手,站在风里。
台下那些人的震撼, 恐惧, 狂热...各种表情,他全看在眼里。
他知道,成了。
谣言止于智者?扯淡。
谣言,只会被更强的力量碾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流言蜚语,都苍白的像个笑话。
他举起那块青灰色的石头,用个简陋的铁皮喇叭,让自己的声音,又一次,清楚的,传遍了整个靶场。
他的声音很平,但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千斤重的力量!
“各位大人请看!”
他指着靶区那面烂成渣的箭墙。
“能造出这种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利器,这种术,会是迷惑君王的妖术吗?!”
他又举了举手里的水泥砖,声音更响了!
“能筑成抵御匈奴,保护我们子民的坚城,这种石,会是动摇国运的妖石吗?!”
面对那面刺猬一样的箭墙,还有那一百台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雷霆,没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之前叫嚣妖术最凶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把脑袋垂了下去,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谣言,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自己就碎了。
这场吓死人的演示,跟李源那番话,像一阵龙卷风,用谁也挡不住的势头,飞快传回了咸阳城,传进了那座威严的咸阳宫。
夏侯婴亲笔写,还有十几个军中老将一起画押的报告,很快,就摆到了始皇帝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