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院的中央,临时开辟出了一片测试场。
所有人都被驱散到了三十步开外,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伸长了脖子,紧张地注视着场地的中央。
那里,李源手持着一柄刚刚由铁匠用最快速度锻打、开刃的钢刀,静静地站立着。
这把刀,没有任何装饰。
刀身笔直,线条简单,甚至连刀柄,都只是用粗麻布草草缠绕而成。
它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丑陋。
与它相比,站在李源对面的夏侯婴,手中的那柄青铜长剑,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剑身修长,呈优美的柳叶状,上面还刻着细密的云纹,剑格处镶嵌着绿松石,在阳光下熠呈出幽冷的光泽。
夏侯婴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将自己的佩剑,递到了身前。
“此剑,乃少府令亲督,由最好的匠人,取上品铜锡,历经百炼而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随我三年,斩敌颅三十七颗,未曾卷刃。”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都听得出来,夏侯校尉这不是在炫耀,而是在为他手中的剑,验明正身。
这是一柄真正饮过血的沙场利器!
是大秦军工技艺的巅峰之作!
“请。”夏侯婴言简意赅,将剑锋对准了李源。
他不是来切磋的。
他是来……验证的。
验证这所谓的“天工精钢”,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故弄玄虚。
这是他的职责。
也是他对陛下的忠诚。
李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他掂了掂手中那把朴实无华的钢刀,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重量与平衡,心中一片安定。
他知道,任何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是苍白的。
唯有事实,才是最响亮的雄辩!
“夏侯校尉,请。”
李源双手握住刀柄,摆出了一个简单的劈砍姿势。
夏侯婴眼神一凝,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在握住刀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不动如山的气场。
他不再犹豫,手腕一抖,那柄青铜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李源手中的钢刀,削了过去!
他并没有用尽全力。
作为一名用剑高手,他只想用剑刃,试试对方刀刃的硬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公输石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地攥着,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赵月也是美眸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
在所有人紧张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李源动了。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
他只是简单地,将手中的钢刀,向前一递。
用自己的刀刃,迎向了夏侯婴的剑刃。
两件代表着两个时代最高技艺的兵器,就这样,在空中,轻轻地,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
甚至,没有火星四溅。
只听到——
铛!
一声清脆到极致,如同冰块碎裂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夏侯婴手中那柄百炼青铜剑的剑锋,在接触到钢刀刀刃的一瞬间,就如同热刀切牛油一般,没有丝毫的阻碍,被一分为二!
不!
不是被斩断!
是……是崩碎!
那锋利的剑刃,像是脆弱的琉璃,直接从接触点,崩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而李源手中的钢刀,去势不减!
在崩碎了剑刃之后,顺势而下!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夏侯婴那柄价值连城、饮血无数的青铜长剑,从中断为两截!
上半截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当啷”一声,掉落在数步之外的地上。
全场……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看着场中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断了?
夏侯校尉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这么……断了?
而且,断得如此的干脆,如此的……不堪一击!
夏侯婴自己,也呆立在原地。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只剩下半截的剑柄,以及那光滑如镜的断口,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握着这柄剑,驰骋沙场,与匈奴最精锐的骑士搏杀,与最凶悍的妖兽对砍,都不曾让它有过一丝损伤。
可今天……
却被一把看起来如此粗糙的“铁刀”,一触即溃!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断剑,移到了李源手中的那把钢刀之上。
只见那把钢刀的刃口,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光滑,平整。
没有一丝一毫的卷曲!
甚至,连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都没有!
完好无损!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声吞咽,如同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全场!
“天啊!”
“我的老天爷!”
“断了!真的断了!”
“这……这是神兵!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啊!”
压抑到极致的寂静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疯狂的喧哗!
公输石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着那把断剑,又看了看那把钢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生的骄傲,他所信奉的机关术,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粗暴、却无可辩驳的一刀,斩得粉碎!
原来……
真正的“天工”,不在于奇巧淫技,不在于复杂的结构。
而在于……材料!
在于这足以颠覆一切的,材料本身的力量!
赵月用手死死地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美眸中,充满了震撼、激动,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热!
她知道,这一刀,斩断的,不仅仅是一把青铜剑。
它斩断的,是过去!
它斩断的,是一个时代!
李源平静地收回了钢刀。
他看着依旧在发呆的夏侯婴,缓缓开口:“夏侯校尉,承让了。”
夏侯婴像是被惊醒一般,身体猛地一颤。
他没有理会李源。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那半截断剑旁,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
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如镜的断口,感受着那冰冷的,死亡般的气息。
许久。
他站起身,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李源一眼。
那目光中,有震撼,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拿着那把断剑和剩下的剑柄,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天工院外,大步走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要去咸阳宫。
他要去将这把断剑,和它所代表的这一切,呈送到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面前。
一场足以让整个大秦,都为之震动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