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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观十八年,长安城暮鼓初响时,御史柳清源叩开了城西一座别业的黑漆木门。画师李墨言披着半旧青袍迎客,屋内松烟墨香与药气交织,北墙上悬着一幅未完成的《灞桥风雪图》。

“闻说李居士近来闭门谢客,原是在绘此长卷。”柳清源目光扫过画案旁一叠泛黄纸笺——最上方那张竟用朱笔写着数个人名。

李墨言枯瘦的手指轻抚过名单:“每有负我之人死去,我便添画一片雪。”他指向画卷中零星雪痕,“赵参军吞金那日,我画了桥头第一片雪。”

烛火忽地一跳。柳清源看见某个被朱笔划去的名字竟是自己的同年进士,背脊陡然生寒。他强作镇定品评画作:“风雪凄迷处,倒似见冤魂游荡。”

“冤魂?”画师突然狞笑,“柳御史三年前审理漕运案时,可曾见过真正的冤魂?”他枯指猛地点向名单某个墨迹犹新的名字,“比如这位刚被流放的孙主事?”

柳清源袖中双手微颤。当年正是他亲手将孙主事贪腐案证物焚毁,只因对方握着他结党营私的把柄。此刻画师眼中幽光如刀,仿佛早已洞穿一切。

夜半归宅,柳清源疯魔般扑向书案。墨汁飞溅间写下三个名字:赵信、孙孝廉、周掌柜——都是知他阴私之人。最后却悬笔难落,任由墨点滴污宣纸。

更鼓声穿过夜雾传来,他忽然掷笔大笑:“何须记名?不如学李画师,绘幅《夜宴图》。”笑声渐凄厉,“谁该死,便添一盏毒酒入画!”

晨光熹微时,管家发现主人伏案昏睡。画纸上惟见零落墨点,似血泪斑斑。而城西别业中,李墨言正将柳清源的名字添入朱名单,轻声道:“又一片风雪将至。”数月后的寒食节,柳清源受邀赴曲江宴。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时忽然停滞,随从惊慌来报:“前方有囚车过市——是、是孙主事!”

柳清源掀帘望去,只见槛车内蜷缩的人犯赫然是画师李墨言!枯槁的面容上却带着诡异笑意,囚衣心口处用血画着一片雪花纹样。

当夜御史府书房烛火通明。柳清源展开那幅未完成的《夜宴图》,颤抖着在孙孝廉画像前的酒盏里添上朱砂。笔尖刚落纸,忽闻窗外传来三声鸦啼。

“大人!”老管家踉跄闯入,“刚收到密报——周掌柜在巴蜀暴毙了!”

柳清源手中朱笔坠地。他分明还未在画中落笔啊!

次日散朝后,宰相房玄龄独留柳清源。老者抚着银须轻叹:“李墨言今晨在狱中自尽了。倒是个妙人,死前竟用囚饭在墙上画了幅《雪夜行刑图》。”他忽然凝视柳清源,“画中监斩官...与柳御史颇有几分神似。”

柳清源跌跌撞撞回到宅邸,发现书房《夜宴图》上竟凭空多出点点墨渍,似雪又似血。他疯癫般取火盆欲焚画,却见墨迹在火光中游走成四个小字:善恶有报。

三年后新进士游街日,有人发现致仕的柳御史独坐灞桥残雪中。他反复摩挲着一枚染血的名册玉扣,对过往车马喃喃道:“每片雪落下时...都带着名字...”

风雪渐起,老仆前来寻人时,只见石桥上留着一双官靴,靴底朱砂绘着最后一片未化的雪。

傅府坐落在长安城东南隅的崇仁坊,朱门金钉在雪夜里泛着冷光。家主傅明远此刻正焦灼地在暖阁中踱步,五十岁的年纪鬓角已染霜色,圆胖的脸上嵌着一对精明的细眼。

“老爷且宽心。”正妻林氏捧着参茶轻声道。这位四十有五的诰命夫人穿着绛紫瑞锦襦裙,云鬓间金步摇纹丝不动,唯有眼角细纹泄露出几分忧色,“不过是个致仕的疯御史,能掀起什么风浪?”

暖阁珠帘忽被掀开,裹着狐裘的苏姨娘带着寒气进来:“妾身刚从永宁坊回来,听说柳清源失踪前夜,曾在平康坊唱过一出《血手记》。”她年方二十八,原是教坊司琵琶女,如今虽做了妾室,眉梢眼角仍带着风流韵致。

傅明远猛地攥紧手中暖炉:“那戏文里...可有唱到漕粮换沙的旧事?”

窗外忽然传来少年清朗的诵读声:“‘雪压官道马蹄沉,何人夜半埋金尘’...”十五岁的嫡子傅文修正捧着书卷路过廊下。少年肖似其母,生得明眸皓齿,一身月白襕衫更显文气。

“修儿且住!”傅明远突然推窗厉喝,“这诗从何处听来?”

少年吓得书卷落地:“是、是前日国子监同窗传抄的诗稿,说是柳御史旧作...”

暖阁深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众人回头,只见十三岁的庶女傅云舒正慌张收拾打碎的茶盏。这丫头生得瘦小,平日里总躲在绣帘后做女红,此刻脸色比窗外的雪还白。

“没用的东西!”苏姨娘抬手要打,却被傅明远拦住。

家主的目光突然钉在女儿颤抖的右腕上——那里系着一条罕见的靛蓝丝绦,与三日前柳清源遗落在灞桥的玉佩绦绳一模一样。

更鼓声穿透雪幕传来,傅府夜宴终不欢而散。唯有西厢房里,傅家最年长的十九岁长子傅文远独自对弈。这位因腿疾鲜少露面的嫡长子拈着黑子轻笑:“雪夜最适合埋旧账了,父亲大人说是么?”

他案头摊着的《夜宴图》摹本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泛着幽光的毒酒。翌日拂晓,傅府被邻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醒。管家连滚带爬地撞开暖阁门:“老爷!杜、杜主事他...在书房悬梁了!”

傅明远趿拉着丝履冲进风雪,只见一墙之隔的杜家宅门洞开。四十岁的兵部主事杜衡悬挂在房梁下,青紫的面孔正对傅府方向,舌尖耷拉在渗血的嘴角。最骇人的是——死者竟穿着三品官服,胸前补子用墨汁歪歪扭扭绣着“漕冤”二字。

“荒唐!杜衡明明只是个六品主事!”傅明远浑身发抖,忽然瞥见杜衡紧攥的右拳里露出一角靛蓝丝绦。

杜夫人瘫倒在地哭诉:“昨夜老爷说要去傅府借《夜宴图》摹本...回来后就对着墙唱《血手记》...”她突然指向傅家高墙,“唱到‘雪埋黄金三千石’那句时,窗外飘进来好多染血的柳絮!”

人群骤然寂静。二十年前漕粮沉船案发生时,正是灞桥柳絮纷飞的季节。当时监船的杜衡与押运的傅明远同时上报“遭遇风浪”,可后来渭河渔夫却捞起缝着兵部火漆的沙袋。

傅明远踉跄退后,突然撞上一双冷眼——嫡长子傅文远不知何时坐着轮椅出现在月门洞下,膝头摊着的《夜宴图》摹本上,杜衡的画像正被朱砂缓缓浸透。

“父亲可知杜世叔昨夜来求过什么?”文远轻抚画纸,“他说只要看到当年五人联名的漕运保单,就告诉我是谁在云舒腕上系了蓝丝绦。”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杜衡怒睁的双眼。傅明远没看见,远处阁楼窗后,庶女云舒正用剪子绞断自己腕上丝绦。靛蓝丝线落入火盆的瞬间,少女唇角扬起与年龄不符的冷笑。

陈默的棋局

长安,御史台值房。

陈默指尖夹着一枚白玉算筹,久久未落。面前的黑檀算盘上,阴阳爻符组成的卦象凌乱而凶险,始终指向那个权倾朝野的名字——长孙无忌。但这结果太过直白,直白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他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渭水秘洞中的一幕:冰冷的金属壁,异世影像,量子纠缠的玉佩,还有那最后惊鸿一瞥的冰冷代码——“方舟 - 子网 - 长安 - 七号哨站”,“轨迹掩盖 - 数据扰断”。

这不是人力所能为。长孙无忌或许是台前的操盘手,但幕后必然有更恐怖、更非人的力量在支撑。那“方舟系统”究竟是什么?

“校尉。”一名心腹察事悄无声息地进入,低声禀报:“查到了。西厢房那口废井,并非完全废弃。近三个月,曾有崔府心腹以清理淤塞为名,频繁出入,每次皆在深夜,运送之物以黑布遮盖,形迹可疑。此外,井口周边三丈内的泥土,磁性与他处有细微差异。”

陈默眼中精光一闪。磁异常?这与程永丽嘶喊出的信息、与渭水秘洞的发现再次吻合!

“还有,”察事继续道,“卑职等暗中探查时,发现另有两拨人马也在暗中监视那口井。一拨身手诡秘,似是宫中内卫的路子,但更……更冷冽些。另一拨,则带着淡淡的药草和硫磺气息,像是……方士之人?”

宫中内卫?方士?陈默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女帝的人?还是其他势力也嗅到了不寻常?那口井底下,到底藏着什么,能吸引如此多的目光?

他挥退察事,独自沉思。程永丽身陷崔府,生死未卜,却拼死传出信息。苏婉清在晚来轩的发现,马景弦弩箭上的二进制代码,自己推算出的军粮案与长孙家的关联,渭水秘洞的惊人发现,以及现在这口诡异的废井……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而一根名为“方舟”的冰冷铁线,正试图将它们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笼罩长安的巨大罗网。

他不能直接动那口井。那无异于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触发更可怕的“防御协议”。他需要一把钥匙,或者……一个能撬动僵局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凌乱的卦象上。长孙无忌……如果这位国舅爷并非最终的受益人,而是同样被利用、甚至被胁迫的一环呢?或者,他与那“方舟系统”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博弈?

陈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既然幕后黑手善于利用规则和数据,那他便在这规则之内,下一盘明棋。

他铺开宣纸,挥毫疾书。不是密奏,而是一份措辞严谨、引经据典、逻辑缜密的弹劾奏章——直指长孙无忌治家不严,纵容家奴于西市强占民产、与民争利,并举出数桩“确凿”案例(这些案例半真半假,足以引起风波但又不至立刻动摇根本)。他请求陛下下旨,敕令京兆尹会同御史台,彻查长孙家一众家奴在外的不法之行。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此举意在:

1. 打草惊蛇,驱虎吞狼: 直接调查长孙无忌本人阻力太大,但调查其家奴则名正言顺。此举必然引起长孙一党的剧烈反应和内部清洗,混乱之中,或可露出破绽。同时,也能试探女帝的态度和那“方舟系统”对此类“规则内”调查的干扰程度。

2.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长孙家奴的不法案件上,谁还会特别注意一口早已废弃的旧井?这为他暗中探查井底秘密创造了绝佳时机。

3. 投石问路: 这份奏章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在告诉那幕后黑手:我知道突破口在哪里,但我选择按你们的规则玩。看看你们如何接招。

写罢奏章,用印封存,命人即刻递送宫中。

做完这一切,陈默走到窗边,望向阴沉沉的长安天空。这座城市,繁华之下,暗流汹涌,代码与灵力交织,权谋与冰冷的计算并行。

他想起了程永丽那双绝望又不甘的眼睛,想起了苏婉清调酒时专注的神情,想起了马景弦发现代码时的震惊。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这盘巨大棋局上的一颗棋子,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但棋子,未必不能反噬棋手。

“系统……”陈默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但愿你足够‘智能’,能看懂我这步‘闲棋’。”

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那枚被量子纠缠激活后、变得有些不同的碎玉。或许,是时候再去会一会那位身陷囹圄,却可能掌握着更多关键信息的……沈家表少爷了。

他的棋局,已然展开。而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之上。

长安西市旁的颁政坊,晨鼓刚过第三通,坊门吱呀推开时,周三郎的乌骓马已拴在文约家的槐树下。他拢了拢身上的石青绫罗衫,指腹摩挲着腰间的银带钩——这是上月在西市波斯铺买的,光工费就花了两贯钱。

叩门的指节刚碰到榆木门扉,里面就传来阿芷压低的声音:“三郎怎的这般早?文约刚去坊门当值,说今日要查晚归的胡商。”

门开了道缝,阿芷穿着半旧的浅褐襦裙,发髻只用根木簪挽着,鬓边还沾了点晨起扫地的浮尘。周三郎迈进门,目光先扫过院角那架快散架的旧纺车,又瞥见堂屋案几上摆着的粗瓷碗——碗里还剩小半碗酪浆,边缘凝着圈奶渍,是文约早上没喝完的。

“早来才好说话,省得被街坊听了去。”周三郎从袖中掏出个描金漆盒,放在案几上,“这是昨日从西市回鹘商那买的酪樱桃,你尝尝,比坊里卖的甜。”他说着,自顾自坐在堂屋的胡床上,靴尖不经意间踢到了床底的旧麻鞋——那是文约穿了三年的,鞋头都打了补丁。

阿芷捏着漆盒的手紧了紧,盒盖没打开,却先想起昨日玲子跟她说的话:“三郎前几日给我买了件蜀锦裙,光纹样就绣了半个月,穿去曲江池,旁人都问在哪做的。”

“文约这月俸禄发了多少?”周三郎没等她开口,先问道。见阿芷垂着头不说话,他又接着说:“我猜撑死了三百文。你看这院中的草,都快没过门槛了,孩子上月要学书,你连半贯钱的纸笔都舍不得买,何苦呢?”

阿芷的指尖掐进了襦裙的布纹里。她想起前日去坊市买胡饼,摊主多给了半块,说是“看你家娃总来瞅”,当时脸都烧得慌。

“我跟西市的张记布庄说了,你去那管账,月钱四百五十文,管两顿食,比在家缝补强多了。”周三郎掏出张素笺,上面写着布庄的地址,“张老板是我熟人,你去了不用搬布,就记记进出货,轻松得很。”

阿芷盯着素笺上的字迹,耳边又响起周三郎的声音:“你看玲子,天天在布庄待着,时不时还能挑块剩布做衣裳,哪像你,一年到头就这两件襦裙。前日我跟三郎去东市,见件杏色绫衫,跟你肤色最配,可惜你没在……”

“可孩子放学谁接?”阿芷终于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让你婆婆来呗,她住邻坊,走过来也就两刻钟。”周三郎端起案几上的粗瓷碗,闻了闻,又放下,“文约也是死心眼,上月我让他跟我倒腾香料,他说‘武侯当值稳当’,稳当能当饭吃?我上月光卖批安息香,就赚了五贯钱,比他半年俸禄还多。”

说着,周三郎站起身,走到院中的纺车前,用脚踢了踢纺车的木腿:“这破玩意儿,卖了也值不了十文钱,留着占地方。等你去布庄上班,我让张老板给你带台新的,比这个轻巧多了。”

阿芷没接话,转身往屋里走,想换件干净襦裙。周三郎看着她的背影,又摸出个香囊,挂在案几的铜钩上——这是西域来的香药囊,闻着能提神。他瞥了眼墙上挂着的旧铜钟,指针刚过辰时,心里盘算着:等文约午时回来换班,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知道,阿芷跟着他,连件像样的衣裳都穿不上,哪像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院外传来卖胡饼的吆喝声,周三郎摸出十文钱,冲门外喊:“来两块胡饼!”阿芷从屋里出来时,正看见周三郎接过胡饼,随手把油纸包扔在案几上,油纸角压着的,正是文约早上没喝完的那碗酪浆。

暮鼓响过第二通时,文约才拖着沉腿往家走。皂色武侯服的袖口沾了些尘土——下午在坊门拦查胡商的驮队,被驮马溅了泥。他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里面是给儿子阿郎买的糖人,是西市口王记糖坊的,要五文钱,他省了两顿干粮才舍得买。

颁政坊的槐树叶落了满地,文约老远就看见自家院门口拴着匹乌骓马,马具上的银饰在暮色里闪着光——是周三郎的马。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到了院门口,推了推榆木门,门却纹丝不动,门闩从里面插得死死的。

“阿芷?开门,我回来了。”文约的声音贴着门缝传进去,屋里静了片刻,才传来阿芷慌乱的脚步声,门闩“吱呀”响了半天才拉开。阿芷的发髻松了,浅褐襦裙换了件稍新的浅粉襦裙,可领口的褶皱没抚平,眼神躲着他,没像往常那样伸手接他怀里的油纸包。

“你怎的才回?”阿芷的声音发紧,侧身让他进门时,文约瞥见堂屋的胡床上坐着周三郎——石青绫罗衫的下摆搭在床沿,手里端着个越窑青瓷杯,杯里飘着几片茶芽,是他舍不得买的顾渚紫笋茶。

文约换鞋时,脚碰到了双乌皮靴,靴底沾着西市石板路的灰,擦得锃亮,比他那双打了补丁的麻鞋新了不知多少倍。他把油纸包往案几上放,油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里面的糖人硌了他手心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周三郎先放下茶杯,二郎腿翘着,银带钩在灯下晃眼:“文约啊,可算回来了,我跟阿芷正说事儿呢。”他指了指案几上的描金漆盒,里面的酪樱桃还剩小半盒,“刚跟阿芷说,让她去西市张记布庄管账,月钱四百五十文,管两顿食,比你当武侯强多了。”

文约的手攥紧了,指节泛白,喉咙里像堵了团棉絮。他想说“昨日坊正说,下月给我涨五十文俸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坊正也说过涨薪,最后却因胡商逃税的事不了了之。

“文约,我跟你直说了吧。”阿芷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硬气,“阿郎前日说要学射箭,弓箭要一贯钱,你俸禄才三百文,连笔墨纸砚都快买不起了。前日玲子穿的蜀锦裙,我连摸都不敢摸,这日子……我过够了。”

文约看向阿芷,她别过脸,盯着堂屋墙上挂的旧木鸢——那是阿郎去年的玩具,翅膀都裂了道缝。周三郎这时弹了弹衣摆上的茶渍,慢悠悠道:“文约,不是我多管闲事,男人得撑起家啊。我上月倒腾批安息香,光赚的钱就够你当三年武侯,你守着那点‘稳当’,能让阿芷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镯子,是波斯匠人的手艺:“你看阿芷,穿件浅粉襦裙都显旧,我要是你,早辞了武侯的活,跟我倒腾香料去了。张记布庄的活,我跟张老板说好了,阿芷明日就能去,你要是识相,就别拦着。”

文约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油纸包上,里面的糖人不知何时被碰歪了,糖稀流出来,粘在粗瓷碗的边缘——那碗是他早上没喝完的酪浆碗,现在盛着周三郎剩下的茶水。他弯腰想去捡油纸包,却没注意到脚边的麻鞋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趔趄了半步,油纸包掉在地上,糖人摔成了两半,糖稀溅到了周三郎的乌皮靴上。

周三郎皱了皱眉,抬脚把糖人踢到一边,糖人在青砖地上拖出道黏糊糊的印子。“文约,你看看你,连个糖人都拿不稳,还怎么养家?”他站起身,整理了下绫罗衫,“我跟阿芷说好了,明日我来接她去布庄,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找我,跟着我干,总比你在坊门站岗强。”

文约蹲在地上,手摸着摔碎的糖人,糖稀粘在指尖,冰凉冰凉的。院外传来暮鼓的最后一声响,坊门该关了,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起地上的槐树叶,落在他的皂色衣摆上,带着秋末的凉意。

坊门后的秋阳

文约蹲在地上,指尖粘着的糖稀渐渐凉透,像块化不开的冰。堂屋里静得可怕,周三郎整理绫罗衫的窸窣声、阿芷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院外渐息的暮鼓声,缠在一起堵得他胸口发闷。

“爹!”院门口突然传来孩子的叫喊,阿郎背着小布包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是私塾先生给的。他看见地上碎成两半的糖人,眼睛一下子红了,“我的糖人……”

周三郎闻声回头,脸上堆起假笑,从袖里摸出枚银锞子,递到阿郎面前:“阿郎乖,这糖人碎了便碎了,明日三郎叔给你买更好的,再给你买把小弓箭,比私塾里其他孩子的都好看。”

银锞子在灯下闪着光,阿郎的眼睛亮了亮,却没伸手,反而躲到文约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文约的衣角。文约站起身,把孩子护在身后,看向周三郎的眼神里多了点硬气:“三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阿郎的弓箭,我会给他买。”

周三郎挑眉,嗤笑一声:“就你那三百文俸禄?买根箭杆都不够。”他不再多言,冲阿芷使了个眼色,“明日辰时我来接你,别迟到。”说罢,踩着乌皮靴出门,上马时还特意勒了勒缰绳,乌骓马的嘶鸣声划破了坊里的宁静。

屋里终于只剩一家三口。阿芷蹲下身,想帮阿郎擦眼泪,却被孩子躲开了。“娘,你是不是要跟周三郎走?”阿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新弓箭,我要爹每天给我买糖人。”

阿芷的眼圈红了,别过脸没说话。文约摸了摸儿子的头,把地上的碎糖人小心捡起来,用纸包好:“阿郎乖,爹明日就给你买新的,还带你去西市看胡商耍杂耍。”他看向阿芷,语气软了下来,“阿芷,我知道日子苦,但再等等,坊正说下月定给我涨俸禄,我还跟西市的货栈约好了,每日清晨去帮他们卸货,能多赚五十文。”

那夜,文约没睡好。天还没亮,他就悄悄起身,换上最结实的旧麻鞋,揣着两个麦饼往西市走。货栈的胡商正等着卸货,大麻袋里装着西域的葡萄干,沉甸甸的。文约扛着麻袋来回跑,汗水很快浸湿了内衫,肩膀被磨得生疼,可一想到阿郎的笑脸,他就咬着牙坚持。

辰时快到的时候,文约攥着刚赚的五十文钱往家赶,手里还多了个油纸包——是用十文钱买的热胡饼,还冒着热气。快到坊门时,他远远看见周三郎的乌骓马拴在自家槐树下,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院门口,周三郎正不耐烦地踱步,看见文约回来,脸上满是不屑:“文约,你倒是会躲,阿芷呢?该走了。”

文约没理他,推门进去。阿芷正站在屋门口,浅粉襦裙换了下来,又穿回了那件半旧的浅褐襦裙,手里攥着个布包。看见文约,她快步走过来,把布包递给他:“这里面是我攒的两百文,你拿去给阿郎买纸笔,剩下的……你买双新鞋吧,你这麻鞋都快磨破了。”

周三郎愣了,冲过来道:“阿芷,你疯了?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跟他受苦?”

“三郎,对不起。”阿芷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昨日我想了一夜,文约是穷,可他心里装着我和阿郎,每天早出晚归,从不说苦。你给的日子再好,不是我的家。”她看向文约,眼眶泛红,“以后我也去货栈帮忙,咱们一起攒钱,给阿郎买弓箭,给你买新鞋。”

文约的眼睛热了,把热胡饼递给阿郎,又把五十文钱塞到阿芷手里:“先吃胡饼,还热着。钱咱们一起攒,日子会好起来的。”

周三郎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铁青,狠狠踹了一脚槐树干,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渐渐升起来,照在院子里的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阿郎咬着热胡饼,笑得眉眼弯弯:“爹,今日的胡饼比昨日的甜!”文约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又看向阿芷,两人相视而笑,院角那架旧纺车,在晨光里仿佛也有了生气。

往后的日子,文约依旧当武侯,清晨去货栈卸货,阿芷则在坊里帮人缝补衣裳,傍晚时分,两人总会一起去接阿郎放学,手里偶尔会提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阿郎爱吃的糖人。颁政坊的人时常能看见,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夕阳里,身影虽普通,却满是暖意。

残卷染霜

柳清源失踪第三日,御史府的朱门蒙了层薄雪,连廊下的宫灯也灭了大半。苏凝眉提着半盏残烛,踩着碎雪往书房去——她是柳清源去年纳的小妾,因性子沉静,平日里总被藏在东跨院,府里人都只唤她“苏姬”,少有人知她真名。

书房门轴早生了锈,推开时吱呀作响。烛火晃过案几,那幅未烧尽的《夜宴图》还摊在桌上,孙孝廉画像前的朱砂酒盏旁,不知何时多了枚银钗——是苏凝眉去年生辰,柳清源随手丢给她的,钗头碎钻早掉了一颗,此刻正压着半张揉皱的纸笺。

苏凝眉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笺的刹那,烛火猛地蹿高。纸上是柳清源潦草的字迹,只写了半句:“苏姬非寻常人,其兄……漕运案……”后面的字被墨汁晕染,只剩个模糊的“冤”字。

她攥紧纸笺,指腹抵着那“兄”字,指节泛白。三年前漕运案发,她兄长苏明远正是押运漕粮的小吏,最后却以“监守自盗”的罪名被杖毙,尸骨至今还埋在乱葬岗。她隐姓埋名进御史府,原是想查真相,却没料到柳清源竟是当年焚毁证物的人。

“夫人还没歇着?”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带着怯意,“方才京兆府来人,说在灞桥下游捞到个锦盒,里面……里面有老爷的玉扣,还有半块染血的丝绦。”

苏凝眉掐灭烛火,走到窗边。雪还在下,落在院中的老梅上,簌簌作响。她想起前日深夜,柳清源疯癫着冲进东跨院,手里攥着《夜宴图》,红着眼问她:“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跟孙孝廉他们一伙的?”当时她只敢垂着头,没敢说,她不仅恨他,还恨所有沾了漕运案血的人。

“锦盒在哪?”苏凝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管家领着她去了府门西侧的偏房,锦盒放在案上,乌木盒身刻着柳家的家训,盒盖打开着,里面除了玉扣和丝绦,还有一张泛黄的名册——正是当年漕运案涉案人员的名单,柳清源的名字排在最末,用朱笔圈着,旁边还写着“苏明远之妹,需提防”。

苏凝眉拿起丝绦,指尖抚过靛蓝色的丝线——这与傅府庶女傅云舒腕上的丝绦一模一样,也与她兄长当年系在腰间的丝绦同出一辙。她忽然想起,柳清源失踪前夜,曾在书房唱《血手记》,唱到“漕粮沉底冤魂哭”时,窗外飘进一片染血的梅花瓣,落在名册上,正好盖住了她兄长的名字。

“备车,去宰相府。”苏凝眉将名册和锦盒收好,素色襦裙下摆扫过门槛的积雪,没带一丝犹豫。她知道,这不仅是为了兄长,也是为了所有被柳清源、傅明远之流迫害的冤魂——那幅《夜宴图》上的毒酒,终该泼在真正该喝的人身上。

宰相府的灯还亮着,房玄龄看着苏凝眉递来的名册,银须颤了颤:“柳清源到死,都在提防你。”

“他不是死了。”苏凝眉望着窗外的雪,“他是躲进了自己画的风雪里,可再厚的雪,也盖不住冤屈。”

三日后,京兆府奉旨查抄傅府,从西厢房的地窖里搜出了当年漕运案的保单,上面五人的签名清晰可见,傅明远的名字排在首位。傅家父子被押赴刑场那日,苏凝眉站在人群后,看着刑场上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兄长曾说过,雪是冤魂化的,每一片落下,都在等一个公道。

后来有人说,苏凝眉带着兄长的骨灰回了江南,在漕运码头开了家小茶肆,茶肆墙上挂着幅新绘的《灞桥晴雪图》,图里没有冤魂,只有往来的商船和晒着太阳的老人。也有人说,每逢雪夜,茶肆里会传来轻浅的琵琶声,弹的是首没人听过的曲子,曲名唤作《凝眉引》。

废井藏账

长安三更天,崔府西厢房的废井旁积着薄雪,月光洒在井口青石板上,映出陈默与心腹察事的影子。两人裹着玄色斗篷,靴底裹了棉布,走在雪地上竟无半分声响——方才暗处闪过的两道黑影,正是盯着这口井的内卫,此刻刚被察事引去东侧回廊。

“校尉,您看这井壁。”察事蹲下身,指尖在井壁砖石上轻刮,指甲缝里沾了层细碎的深灰粉末,“方才用银针试过,这粉末能吸住铁屑,是磁石磨的。”

陈默点头,从袖中摸出支铜制探杆,缓缓探入井中。探杆往下伸了约莫丈余,忽然触到硬物,他轻轻转动杆头,再往上提时,探杆末端缠了片残破的麻纸——纸角印着个朱红印记,是兵部专用的火漆残痕,与苏凝眉交来的漕运保单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麻纸上的字迹已被水汽浸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傅明远”三字,旁边跟着行小字:“漕粮三千石,换沙,折价五百贯,解长孙府”。

“五百贯……”陈默指尖捏着麻纸,指腹划过“长孙府”三字,忽然想起渭水秘洞那面金属壁——打造那样的壁面,需耗费大量铜铁与炭火,寻常官员根本无力承担。他此前始终疑惑“方舟系统”的资金来源,此刻终于有了答案:竟是从漕运案的赃款里来。

察事忽然压低声音:“校尉,西北方有动静,像是方士的人回来了。”

陈默迅速将麻纸折好,塞进贴身的锦袋里,又示意察事将探杆收妥。两人刚退到廊柱后,就见三个穿青色道袍的人走近井边,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个铜盆,盆里装着硫磺与硝石的混合物——正是用来掩盖磁石气息的东西。

“看来长孙无忌怕的不是我们查井,是怕这账本露露。”陈默贴着廊柱,目光扫过崔府正屋的灯火,“傅明远不过是个中间人,真正吞了漕粮的,是长孙家。他们用赃款维持方舟系统,又用系统掩盖轨迹,倒真是环环相扣。”

回到御史台值房时,天已微亮。陈默铺开苏凝眉交来的漕运保单,与麻纸上的字迹比对——傅明远的签名笔迹完全一致,保单上“漕粮五千石”的记录,与麻纸上“三千石”的差额,想来是被傅明远私吞了。

他又取出那枚量子纠缠的碎玉,玉片在晨光下泛着微光,隐约映出“方舟-资金-漕运”的模糊纹路。“原来如此。”陈默轻笑,“长孙无忌以为用磁石封了账本,就能瞒天过海,却没料到,他的‘系统’早把线索刻在了玉上。”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送公文的小吏。陈默接过公文,拆开一看,竟是房玄龄的手谕:“傅府查抄时,搜出密信一封,提及‘长孙公助漕运事’,速来相府议事。”

陈默将麻纸与保单收好,揣上碎玉,快步出门。晨光中的长安城已渐渐苏醒,坊门处传来晨鼓的第一声响,他抬头望向长孙府的方向,眼中闪过冷光——漕运案的冤魂、方舟系统的秘密,终于要连在一起,揭开顶层那层最后的黑幕了。

路上,他想起苏凝眉说的那句话:“再厚的雪,也盖不住冤屈。”如今看来,再缜密的系统,也藏不住赃款的痕迹。这盘棋,终于要从底层的复仇,走到顶层的对决了。

相府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房玄龄坐在主位,银须垂在胸前,案上摊着那封从傅府搜出的密信,信纸边缘因反复摩挲而发毛。陈默刚进门,就见老宰相指尖点着信上“方舟需续资,明年漕运当再调三千石”一句,沉声道:“傅明远不过是颗棋子,长孙无忌这是要把漕运当成方舟系统的提款机。”

陈默上前,将贴身的麻纸与漕运保单铺在案上,又取出那枚碎玉:“相爷请看,这麻纸是从崔府废井中所得,记着傅明远将五百贯赃款解往长孙府;碎玉在渭水秘洞被激活后,隐约显露出‘方舟-资金-漕运’的纹路,与密信完全印证。”

房玄龄拿起碎玉,对着晨光细看,眉头皱得更紧:“这方舟系统究竟是何物?竟需如此巨额赃款维持。前日我派人间探长孙府,府中近日常有方士出入,夜半还能听见西跨院传来铁器碰撞声,倒像是在打造什么器物。”

“不止如此。”陈默补充道,“崔府废井周边的泥土磁异常,长孙无忌派了内卫与方士双重看守,想来是怕账本暴露。昨日我们取麻纸时,还撞见方士用硫磺硝石掩盖磁石气息,可见他们对这口井的重视。”

正说着,门外传来管家的通报:“相爷,苏姬姑娘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房玄龄与陈默对视一眼,皆是意外。片刻后,苏凝眉提着个青布包袱进来,脸色虽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将包袱放在案上,打开时露出一本泛黄的账簿:“这是先兄苏明远当年偷偷记下的漕运明细,上面记着每批漕粮的真正去向——除了换沙的部分,还有两百石被运去了长孙府后山的密窖,日期与傅明远密信中的‘续资’时间完全对得上。”

陈默翻开账簿,只见每页都用朱笔标注着日期、漕粮数量与接收人,最后一页还画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密窖的位置。“有了这本账簿,再加上麻纸、密信,足以证明长孙无忌利用漕运贪污、资助方舟系统的罪行。”他抬头看向房玄龄,“只需在明日早朝时呈上这些证据,定能请陛下下旨彻查。”

房玄龄却摇了摇头,指尖轻叩案几:“长孙无忌是国舅,又是开国功臣,陛下对他多有顾忌。明日早朝若贸然呈上证据,他定会以‘诬陷’为由辩解,甚至可能反咬我们私查皇亲,反而打草惊蛇。”他沉思片刻,看向陈默,“你可有对策?”

“有。”陈默眼中闪过精光,“长孙无忌最在意的是方舟系统,我们可先派人守住他后山的密窖,再放出消息,说‘漕运账本现世,密窖位置已暴露’。他定会心急如焚,派人去密窖转移赃粮或销毁证据,届时我们只需当场擒获,人赃并获,陛下便再无理由偏袒。”

苏凝眉点头附和:“我愿带路去密窖。先兄当年曾偷偷去过一次,说密窖入口藏在山神庙的佛像背后,需转动佛像左手才能打开。”

房玄龄沉吟片刻,终是颔首:“好,就依此计。陈默,你带御史台察事即刻前往长孙府后山,务必守住密窖;苏姑娘,你随我入宫,先将部分证据呈给陛下,让陛下心中有数。明日早朝,我们再瓮中捉鳖。”

夜色渐深,相府的灯火亮至三更。陈默带着察事换上夜行衣,悄然出了城,往长孙府后山而去。山路积雪未化,脚印在雪地上格外明显,他特意让差事在鞋上裹了麻布,以免留下痕迹。行至山神庙附近时,隐约看见庙门口有两个穿黑衣的内卫守着,腰间佩刀,目光警惕。

“看来长孙无忌已有防备。”陈默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察事道,“你带两人从侧后方绕过去,引开内卫;我去佛像后查看密窖。”

察事领命而去,片刻后,山神庙旁传来几声轻响,守在门口的内卫果然被吸引,提刀追了过去。陈默趁机潜入庙内,借着月光看向正中的佛像——那是尊泥塑的土地公,左手微微抬起,与其他寺庙的佛像截然不同。

他上前,双手握住佛像左手,缓缓转动。只听“咔嗒”一声轻响,佛像背后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霉味夹杂着粮食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默点燃火折子,往下一看,只见洞口下有石阶,通往深处,隐约能看见堆放的粮袋。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夹杂着人的呼喊:“快!守住山神庙,别让任何人靠近密窖!”

陈默心中一凛——是长孙无忌派来的人!他迅速将火折子吹灭,躲到佛像后方,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紧腰间的佩刀,知道这场与顶层权贵的对决,今夜就要提前打响了。而密窖里的漕粮,就是扳倒长孙无忌、揭开方舟系统秘密的关键筹码,绝不能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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