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河认输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寂静的广场上漾开圈圈涟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理解与无声的震撼。
他收剑入鞘,动作流畅自然,再无半分滞涩,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那声“输在对‘道’的执着”,坦荡而真诚,不仅未损其天枢峰嫡传的骄傲,反而更添几分令人心折的气度。他看向萧无涯的目光中,已无半分敌意与不甘,只剩下纯粹的、对同道者的认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楚师兄,承让。”萧无涯再次开口,这一次,带着对这位强大对手的尊重。他亦将青锋剑缓缓归鞘,左臂传来的剧痛与体内空乏的灵力让他身形微晃,但他依旧挺直脊梁,承受着全场汇聚而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
裁判长老,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深深地看着擂台上这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杰出的年轻人,眼中掠过一丝欣慰。他缓步上前,声音苍劲而清晰地传遍四方:
“此届蜀山内门小比,决赛,胜者——萧无涯!”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寂静。这个结果,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却又在最后那惊艳一剑与一番振聋发聩的论道之后,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长老目光转向萧无涯,继续宣布:“按宗门规制,小比魁首,擢升为‘紫阳峰精锐弟子’,享对应资源配额,可入藏经阁三层阅览功法,并赐‘凝元丹’三瓶,‘上品灵石’百块!”
“紫阳峰精锐弟子!”
这个称号,代表着紫阳峰一脉内部的最高认可,意味着萧无涯正式进入了蜀山核心弟子的行列,拥有了接触更高深传承与资源的资格!更重要的是,那“藏经阁三层”的准入权限,正是他目前最急需的!
萧无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抱拳躬身:“弟子,领命谢赏!”
他的声音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这一步,他走得无比艰难,付出了血的代价,但终究,是踏出来了。
高台之上,紫阳真人缓缓起身。他并未多言,只是目光温和地落在萧无涯身上,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弟子,今日带给他的惊喜与欣慰,远胜过往无数年月。
玉衡真人面无表情,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袖袍之中的手掌,却悄然握紧。萧无涯的崛起速度,以及其展现出的潜力与那诡异的煞气掌控力,都让他心中的警兆越来越强。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赵长老,两人眼神交汇,皆看到对方眼底深处的那抹阴霾。
颁奖仪式简单而庄重。一枚象征着“紫阳峰精锐”身份的淡金色令牌,三瓶氤氲着浓郁灵气的“凝元丹”,以及一个装着百块上品灵石的储物袋,被执事弟子恭敬地送到萧无涯手中。
萧无涯接过这些,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奖励,更是责任与未来的基石。
随着小比正式落幕,人群开始缓缓散去。但关于萧无涯与楚云河那场巅峰对决的讨论,关于那决定胜负的诡异一剑,关于那“剑比的是道,不是杀戮”的言论,必将如同旋风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席卷整个蜀山。
萧无涯没有过多停留,他在几位相熟,或者说至少不再排斥他的紫阳峰弟子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默默离开了喧嚣的广场,向着紫阳峰自己的居所走去。他需要立刻闭关,处理一身惨烈的伤势,尤其是右臂的重创与左臂那顽固的魔气。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广场边缘,一个负责清扫落叶的杂役,低着头,悄无声息地捏碎了袖中一枚不起眼的玉符。
一道极其隐晦、带着特定频率的波动,穿透了蜀山的护山大阵,消失在茫茫天际。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某处隐秘的血色洞窟之中。
一座由无数骸骨垒砌而成的祭坛上,一团跳动的血色火焰骤然明亮了几分。火焰中,一道模糊扭曲的身影缓缓凝聚。
祭坛下方,一名身着暗红长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单膝跪地,恭敬地呈上一枚刚刚接收完信息的玉简。
血色火焰中的身影伸出由火焰构成的手爪,触碰玉简。片刻后,一个沙哑、冰冷,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
“目标萧无涯,已确认晋升蜀山内门精锐。其于小比中,完整掌握《破邪剑谱》基础三式,‘霞光’、‘镇魂’、‘静心’,运用精熟,更初步展现引动并微弱控制自身煞气之能,疑似触摸‘以煞破魔’之门槛……”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凝重的杀意:
“此子成长过快,破邪剑谱对我等功法克制明显,其体内煞气若被蜀山老怪物引导,恐成心腹大患。传令下去,提升对其关注等级,列入‘需重点应对’名单。寻找机会,摸清其煞气根源与可控程度……必要时,可启动‘蚀心’预案,在其真正成长起来前,予以清除!”
“谨遵法旨!”下方的红袍身影深深低下头,眼中闪过血色的厉芒。
暗流,在光明正大的荣耀之下,愈发汹涌。
萧无涯回到了他那间简陋却清净的石室。他将那枚淡金色的“紫阳峰精锐”令牌放在石桌上,看着它在从窗口透入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内门精锐弟子资格到手了。
代表更强的功法与资源,近在眼前。
但前方的路,似乎也变得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他盘膝坐下,看着自己依旧缠绕着绷带、传来阵阵刺痛的双臂,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唯有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