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气氛在表面欢庆下,暗藏着一根逐渐绷紧的弦。觥筹交错间,言语的机锋稍歇,但无形的压力却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弥漫在整个大厅。
萧无涯恪守着“少言多看”的原则,但敏锐的灵觉让他捕捉到更多细节。那位四海会会长万四海,虽然始终笑容可掬,与澄心、苏芷谈笑风生,但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与算计,逃不过萧无涯的眼睛。城主岳擎天则更像一个坐镇中央的棋手,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偶尔开口,便能定下调子,其态度暧昧,难以捉摸。
更让萧无涯心神不宁的是,之前感受到的那股阴冷气息,并非错觉。它如同幽灵般徘徊在宴会厅外,时隐时现,带着一种冰冷的窥探感,牢牢锁定着他。这感觉,与青牛村废墟那个灰袍人同源,却似乎更加飘忽难测。对方似乎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林风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并非只因伤势,更是因为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低声对萧无涯道:“无涯,我感觉很不好,像被很多条毒蛇盯着。”
萧无涯默默点头,手在桌下轻轻握了握煞影剑的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看了一眼主宾席上依旧从容的澄心和苏芷,心中稍安,但那份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宴会进行到高潮,舞姬退下,乐声暂歇,众人推杯换盏之际,变故陡生!
并非来自言语,而是直接动手!
坐在萧无涯邻席的,正是之前那位面色腼腆的丹药坊少主。他似乎是不胜酒力,身形一个踉跄,手中的酒杯“不小心”脱手,带着半杯殷红如血的灵酒,直直泼向萧无涯的面门!
这一下变故极其突然,看似意外,但萧无涯却在那少年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狠厉与决绝!那酒液泼洒的瞬间,他更闻到一股极其淡薄、却直冲神魂的异样腥甜之气!
**有毒!而且是针对元神魂魄的奇毒!**
电光火石之间,萧无涯根本来不及细想,长期生死搏杀培养出的本能让他猛地向后一仰!同时,体内《剑心通明秘法》自动运转,一丝清凉之意护住灵台!
“嗤——”
大部分酒液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泼在了他身后的屏风上,屏风上精美的刺绣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颜色变得焦黑!但仍有一两滴溅射到了他的手臂上,衣袖立刻被腐蚀出小洞,皮肤传来一阵灼痛和诡异的麻痹感,直透经脉!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丹药坊少主一脸“惊慌”,连连道歉。
但萧无涯已然暴怒!这绝非意外!这是蓄意的谋杀!目标直指他的神魂!若非他灵觉远超同阶且反应神速,此刻恐怕已遭毒手!
一股压抑已久的暴戾煞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黑金色的气焰瞬间冲透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双眼泛起骇人的血丝!
“你找死!”
他低吼一声,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出煞影剑,将眼前这阴险之徒立毙当场!
“无涯!不可!”
“萧施主!冷静!”
林风和澄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林风死死按住他的手臂,澄心更是身形一闪,已来到他身边,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后心,一股祥和磅礴的佛力如同甘霖般涌入,强行压制他沸腾的煞气。
苏芷也瞬间站起,古琴已不知何时横在身前,纤指按弦,清冷的目光如同冰刃,扫过那名“失手”的少主,以及其身后几个眼神闪烁的随从。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在这四海会举办的宴会上,竟会发生如此明目张胆的暗算!更让人心惊的是,萧无涯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凶戾煞气,远超他们想象!那绝不是一个普通俗家弟子能拥有的!
万四海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怎么回事?!”
那丹药坊少主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会长恕罪!城主恕罪!晚辈……晚辈真的是一时手滑,绝非有意啊!”
但此刻,任谁都能看出,这绝非简单的“手滑”!
厉千山阴恻恻地笑道:“嘿嘿,好重的煞气!看来苏仙子所言‘家传功法’、‘血海深仇’,还是说得太轻巧了!此子分明是魔性深重,一言不合便要暴起杀人!留在世上,必成祸患!”
他这话极具煽动性,顿时引起不少人的附和和警惕的目光。
“够了!”
一声清越的佛号,如同狮子怒吼,响彻大厅,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澄心和尚面沉如水,周身散发出庄严肃穆的金光,他目光如电,扫过厉千山和那名跪地的少主,最终看向万四海和岳擎天。
“万会长,岳城主!此事绝非意外!此酒中含有‘蚀魂散’,乃是专门污人神魂的阴毒之物!若非萧无涯反应及时,此刻已魂飞魄散!在四海会的宴会上,发生如此卑劣行径,还请二位主持公道,严查幕后主使!”
澄心直接点破毒药名称,语气铿锵,不再有丝毫温和,展现出了法华寺高僧不容侵犯的威严。
万四海脸色难看至极,在自己地盘上出这种事,简直是打他的脸!他厉声喝道:“来人!将李贤(丹药坊少主)及其随从全部拿下!严加审问!”
岳擎天也缓缓站起身,金丹期的威压弥漫开来,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滞。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在本城主面前行此龌龊之事,视枫晚城规矩如无物!无论背后是谁,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就在护卫上前要抓人之际,异变再起!
那名跪地的丹药坊少主李贤,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笑容,眼中黑光一闪,厉声尖叫道:“剑胚宿主!乃灾祸之源!杀了他!为修真界除害!”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的身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皮肤下血管凸起,变成骇人的紫黑色!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在他体内爆发!
他要自爆!而且是以自身为媒介,引动了某种邪恶的禁术!
“小心!快退!”澄心脸色剧变,一把将萧无涯和林风拉向身后,同时双手结印,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佛印瞬间出现在身前,化作一面凝实的金光壁障!
苏芷琴音骤起,不再是清心之曲,而是激昂锐利如金铁交鸣,音波化作无数无形剑气,环绕在己方四人周围,形成第二道防御!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李贤所处位置炸开!并非普通的自爆,而是一股浓郁如墨的黑红色邪能冲击波,带着侵蚀神魂的尖啸,向四周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几名四海会护卫瞬间被邪能吞噬,惨叫着化为枯骨!离得近的宾客也被波及,人仰马翻!
澄心凝聚的金光壁障剧烈震荡,佛光与邪能疯狂抵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芷的音波剑气亦被冲击得明灭不定!
整个宴会大厅一片狼藉,桌椅碎裂,杯盘横飞,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爆炸的中心,李贤早已尸骨无存,只留下一地腥臭的污血和一个焦黑的坑洞。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被澄心和苏芷死死护住的萧无涯四人。澄心面色微微发白,苏芷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也渗出血珠,显然抵挡这诡异的邪能自爆,对他们消耗极大。
萧无涯被林风扶着,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对方为了杀他,竟然如此不计代价!不仅用出蚀魂散,更是安排了这等死士,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发动袭击!
“剑胚宿主……灾祸之源……”那死士临死前的尖啸,如同魔咒,回荡在残破的大厅中。
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带着恐惧、猜疑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聚焦在萧无涯身上。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引导的少年,而是成为了一个带来死亡与毁灭的“灾星”。
岳擎天和万四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而萧无涯能感觉到,大厅之外,那股一直徘徊的阴冷气息,在爆炸发生后,似乎……满意地消失了。
图已穷,匕已现。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