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梦中得见故人,聆师父教诲后,萧无涯的心境沉淀了许多。虽仇恨未消,执念仍在,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焦灼急迫,多了几分沉稳与克制。他依旧每日进行着那凶险的“化煞为用”的尝试,却更加注重《静心咒》的锤炼,将“守住本心”放在首位,进度虽慢,反倒少了些波折,多了分稳妥。
修为稳固在练气二层,对剑招“稳”字的领悟也日益加深,让他在日常的修炼和杂役中显得越发从容。这种变化细微,却并非无人察觉。
月末小比的热度虽已过去,但“萧无涯”这个名字,连同他“煞气怪物”的绰号以及最终二十三名的排名,仍在部分外门弟子中流传。尤其是他乃玉衡长老亲自带回这一点,经过孙执事当众点破后,更添了几分引人注目的色彩。
有人不以为意,有人心生好奇,自然也少不了有人嫉恨不平。
赵虎便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凡俗世家,家族费尽心力才将他送入蜀山外门,自视甚高,平日在外门东院便有些跋扈。修为已达练气三层,在外门弟子中算得上中上游。月末小比他排名二十八,恰在萧无涯之后数位,本就觉憋闷,又见这被自己私下鄙夷为“怪物”、“走后门”的小子,不仅得了林风那般人物的关照(林风在外门人缘好,实力也不错),竟还得了传功执事的偶尔称赞,心中愈发不忿。
这日午后,阳光炽烈,剑场上人影绰绰,呼喝声与剑刃破空声不绝于耳。萧无涯刚完成一组基础剑式的练习,正收剑而立,默默回味着方才运剑时灵力与煞气那微妙的平衡感,额上细汗涔涔。
忽然,一道阴影挡在了他身前,遮住了阳光。
萧无涯抬眼,看见一个身材高壮、面色倨傲的青年弟子正抱着双臂,斜睨着他。此人正是赵虎,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日与他交好的弟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喂,你就是那个萧无涯?”赵虎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挑衅,引得附近几个正在练剑的弟子纷纷侧目。
萧无涯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不欲生事,平静答道:“是我。师兄有何见教?”
“见教?呵!”赵虎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尤其在萧无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弟子服和手中那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剑上扫过,鄙夷之色更浓,“听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被玉衡长老捡回来,还在小比上混了个名次?怎么,真以为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萧无涯眼神微冷,但想起师父“守心”的教诲,强压下心头火气,淡淡道:“师弟入门尚浅,修为低微,不敢自傲。若无他事,我先去那边练习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
“站住!”赵虎见他要走,只当他是怯懦,一步跨出,再次拦住去路,声音陡然拔高,“爷让你走了吗?一个靠关系进来的煞气怪物,也敢在爷面前摆谱?”
“煞气怪物”四字一出,周围窃窃私语声顿时一静,不少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关于萧无涯身怀煞气的传闻,许多人都听过,此刻被赵虎当众喝破,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异样。
萧无涯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目光直视赵虎:“师兄,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出一股冷意。他不惧挑衅,但不容他人辱及自身根本,尤其是这无法选择的煞气。
“干净?老子说的不是事实?”赵虎见他竟敢回嘴,更是恼怒,伸手指着萧无涯的鼻子,“身上带着那不干不净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魔道派来的奸细!混进我们蜀山,肯定没安好心!别以为赢了几场不入流的比试就了不起!”
他越说越难听,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附和的笑声。
萧无涯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静心咒》在心间流转,压制着因怒意而微微躁动的煞气。他深知在此地动手,无论缘由,必然受罚,正中对方下怀。
“宗门自有法度,是否奸细,轮不到师兄妄断。若无凭据,还请慎言。”萧无涯语气依旧克制,但眼神已锐利如刀,“我还要修炼,失陪。”
他再次转身,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赵虎今日存心找茬,岂容他轻易离去?见言语挑衅似乎效果不大,恶向胆边生,竟猛地拔出腰间长剑!
那剑明显比制式铁剑精良不少,剑光森然!
“想走?没那么容易!”赵虎厉喝一声,“煞气怪物,少废话!听说你剑法不错?敢不敢跟我比一场?输了的,就自己滚出外门!省得脏了蜀山的地界!”
话音未落,他竟不等萧无涯回应,眼中凶光一闪,手腕一抖,那长剑带着练气三层的灵力,骤然划破空气,直劈萧无涯后肩!
这一下变起肘腋,谁都没想到赵虎竟敢在剑场上直接动手!周围响起几声惊呼!
萧无涯虽背对着赵虎,但突破练气二层后灵觉敏锐远超以往,更兼日夜与体内煞气“搏斗”,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在赵虎拔剑的瞬间,他便心生警兆!
来不及思索,更来不及拔剑格挡!千钧一发之际,他全靠身体本能,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蹿步,同时极力拧身躲避!
“嗤啦——!”
冰冷的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胛骨掠过!凌厉的剑风撕裂了他肩部的衣衫,在其下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血痕!
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传来,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破开的布料。
萧无涯踉跄几步方才站稳,猛地回身,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结冰的寒潭。他缓缓抬手,摸了一下肩头的伤口,指尖沾上殷红的血迹。
一股暴戾的怒意混合着被引动的煞气,险些冲垮《静心咒》的防御!他丹田内那缕灰黑气流剧烈翻滚,蠢蠢欲动。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弟子都惊呆了,没想到赵虎竟嚣张至此,公然违反门规动剑伤人!
赵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本意只是想吓唬对方,没真想下重手,但剑已挥出,收势不及。此刻见萧无涯肩头见红,先是心中一虚,随即看到对方那冰冷彻骨的眼神,反而激起一股蛮横之气,强自冷笑道:“哼!躲得倒快!废物就是废物!连一剑都不敢接吗?”
萧无涯死死盯着他,右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铁剑即将出鞘!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赵虎!你找死!”
一声怒喝如同炸雷般从人群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迅疾的身影分开人群,猛地插入了两人之间,挡在了萧无涯身前。
来人正是林风!他显然刚赶到,额上还带着汗珠,此刻面沉如水,双目喷火,死死瞪着持剑的赵虎,厉声道:“公然在剑场行凶!你眼里还有没有门规!”
林风在外门积威不小,他一出现,赵虎的气焰顿时被压下去三分,眼神有些闪烁,嘴上却不肯服软:“林风!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跟他切磋一下,他自己没躲开…”
“放屁!”林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指着萧无涯肩头的血迹,“切磋?趁人转身突然偷袭,这叫切磋?赵虎,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
赵虎被噎得满脸通红,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林风冷冷扫过赵虎手中的剑,又看向周围的人群,声音提高了几分:“宗门规矩,弟子私下切磋需双方自愿,点到为止!谁敢再公然违反,恃强凌弱,别怪我林风不客气,立刻上报执法堂!”
听到“执法堂”三字,赵虎脸色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他狠狠瞪了萧无涯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林风,终究不敢再放肆,悻悻地还剑入鞘,色厉内荏地哼道:“哼!算你小子走运!咱们走着瞧!”
说完,带着两个跟班,灰头土脸地挤开人群走了。
一场风波,暂时被林风压了下去。
林风这才转身,看向萧无涯肩头的伤口,眉头紧锁:“无涯兄,你没事吧?这赵虎,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萧无涯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体内躁动的煞气也慢慢平复下去。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皮外伤,无碍。多谢林兄解围。”
看着赵虎离去的背影,又感受着肩头隐隐的刺痛和周围弟子们各异的目光,萧无涯心中并无多少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
在这外门,光有忍耐和克制,远远不够。
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