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镇,此刻已近子时,那家被惊轲一行人包下的僻静客栈,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唯有大堂还留着一盏孤灯,值夜的伙计打着瞌睡。留守的几名九流门弟子和青溪医师月秀也早已歇下,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秋夜的宁静与微凉。
然而,这份宁静被骤然打破!
一道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客栈院墙,落地时轻如鸿毛,未曾惊起一丝尘埃。黑影肩上,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人。
几乎就在黑影落地的瞬间! “什么人?!” “有敌袭!”
几声低喝从阴影中响起!留守的清河游侠反应极快,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廊柱后、屋顶上扑出,刀剑出鞘的寒光瞬间撕裂了夜色,将那道黑影团团围住!他们的眼神锐利而警惕,充满了面对未知危险的紧绷。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被围在中心的黑衣人依旧沉默,宽大的斗篷和低垂的兜帽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面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对于指向自己的兵刃恍若未睹。他肩上那个血人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下一时难以辨清。
“放下肩上的人!报上名号!”一名略显年长的游侠喝道,手中短刀微微前递,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这里我们包下了,不欢迎别人!”
就在这时,二楼一间客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青溪医师月秀显然是被下面的动静惊醒,只匆匆披了件外衣,发丝有些凌乱。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带着些许不满和担忧向下望去:“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吵什么…”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楼下被围住的黑衣人,然后,定格在了他肩上那个血红色的身影上。
只一眼!
月秀的睡意瞬间吓飞得无影无踪!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少东家?!!!”
她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变调!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手忙脚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拨开挡在前面的九流门弟子,踉跄着扑到近前!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身被鲜血彻底浸透、破碎不堪的玄衣,那低垂的、毫无生气的头颅,那熟悉的轮廓…不是惊轲又是谁?!
“快!快放下!是少东家!”月秀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万分地对那黑衣人道,随即又猛地回头对还在发愣的众人嘶喊,“放下兵器!是自己人!快!准备热水!金疮药!我的药箱!快啊!!”
还围着黑衣男子的清河游侠们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慌忙收起兵刃,看向黑衣人的眼神也从敌视变成了惊疑不定。有人立刻飞奔去准备东西。
黑衣人依言,动作依旧沉默,却小心地将肩上的惊轲平放在地上。月秀立刻扑跪下去,颤抖的手指迅速探向惊轲的颈脉,又检查他周身那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脸色越来越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快!抬进我房里!轻点!小心他的伤口!”月秀强自镇定,指挥着弟子们小心翼翼地将惊轲抬起,快步走向她的房间,那里有她全套的器具。
整个客栈瞬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充满了紧张忙碌的气氛。热水、药品被迅速送来。
自始至终,那黑衣人都沉默地站在院子阴影里,仿佛与周围的忙乱格格不入。没有人再顾得上他,他也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直到惊轲被抬进房间,月秀开始紧急处理伤口,进行清创、止血、缝合…黑衣人才悄无声息地动了。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上院中最高的一棵古树树冠,枝叶微微一晃,便已隐没其中。他选的位置极佳,正好能透过月秀房间那扇敞开的窗户,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融入了夜色的一部分,兜帽下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屋内。看着月秀额角渗出的汗珠,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被仔细处理,看着惊轲苍白的脸上因疼痛而无意识蹙起的眉头,看着各种珍贵的药粉被敷上,银针闪烁着寒光刺入穴位稳住生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秀医术精湛,动作又快又稳,但惊轲的伤势实在太重,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树冠上的黑衣人,如同最沉默的守望者,一动不动。夜风吹动他的斗篷,却吹不散他那份凝固般的关注。
直到东方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月秀终于直起腰,长长吁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对旁边帮忙的弟子轻声道:“暂时…稳定了。失血太多,内腑也受了震荡,但没什么危险了,小师弟这身体,实在是强硬得很,若不是如此身躯怕是早就死在了回来的路上。”
树冠上,那黑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就在月秀转身去写药方的刹那,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啪!”一枚小小的、黑色的石子,裹着一张纸条,精准无比地射入窗内,落在惊轲枕边,没有惊动任何人。
月秀若有所觉,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窗外树影摇曳,晨曦微露,哪还有半个人影?她疑惑地走到窗边,四下张望,一无所获。这才回到床边,发现了那枚石子和纸条。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凌厉霸道,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勿妄动,待其醒,再议后计。”
月秀捏着纸条,心中骇然。她抬头再次望向窗外空荡荡的树冠,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惊轲,最终,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
这位神秘的黑衣人,救了少东家,却又如此神秘地离去…他究竟是谁?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他留下的这句话,在惊轲醒来之前,将成为所有人行动的最高准则。
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惊轲毫无血色的脸。客栈内外,暂时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平静之中,等待着他们的主心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