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棋盘,犹如寂灭前的风暴中心。
虚空无声,只有那只巨大的眼睛缓缓张开。
它并无血肉,却比任何活物更令人心悸。那是由无数碎影、棋子与命运丝线交织而成的“眼”,幽暗深邃,似乎映照着一切生命的过往与未来。
沈芷安心口骤然一紧。她明明站在棋局之上,却有种被剥离灵魂、赤裸裸暴露在至高存在面前的感觉。
她看见了自己过往的每一段记忆。
看见幼时被命运推搡,看见一次次劫难来袭,看见无数次挣扎与反抗……甚至看见她斩灭阴影的那一刻,眼睛中浮现出她自己满身是血的模样。
洛长风也看见了自己。他的过往、迷惘、背负的责任,甚至那从未对人提及过的隐痛,都像被剖开般赤裸。
他浑身冷汗直下,却还是稳稳挡在沈芷安身前,声音低沉而坚定:“别被迷惑,这是命运的窥视。”
——
沈芷安紧握长剑,剑刃嗡鸣,仿佛在回应她内心的怒意。
“窥视?”
她抬头望向那只眼睛,声音冷厉:“我才不信命运能主宰我。”
然而,那只眼睛无声。它只是注视,仿佛全知全能,仿佛她的反抗只是蚍蜉撼树。
随即,棋盘骤然一颤。无数棋子脱离轨迹,化作虚影,纷纷扑向沈芷安。
这些虚影不是普通棋子,而是以她的过往执念为形:有的是幼时受过的屈辱,有的是亲人离去的悲痛,有的是心底最不愿承认的软弱。
每一枚棋影,都像是她灵魂深处的疮疤。
沈芷安剑锋一震,凌厉斩下,剑光撕裂了数个棋影。
可下一刻,更多的棋影蜂拥而至。
洛长风立刻加入战局,剑阵张开,试图阻拦那些棋影。
可当他的剑锋触碰到棋影时,却愕然发现,那些棋影并不会因剑意而彻底崩散,反而化作一股股执念,逆流入心神。
洛长风眉头一紧,喉咙溢出一丝腥甜。
“这不是单纯的战斗,而是命运在审视我们的心魂。”
——
棋盘深处,那只“命运之眼”缓缓转动,仿佛在挑选下一步落子。
沈芷安心神震荡,身躯摇晃,可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倒下。
她的脑海中浮现一句话:
——“若连自己心底的软弱都不敢直视,又如何谈逆天改命?”
她忽然明白,这场对抗,不是剑术之争,而是心魂之战。
于是,她缓缓放下剑锋,闭上双眼。
洛长风心头一惊:“芷安!”
沈芷安轻声回应:“别慌……我想明白了。”
她不再斩向那些棋影,而是直面它们。
当一枚棋影化作幼时孤独的自己走来时,她伸手触碰,眼角微湿,却轻声道:“我记得你,也承认你。你并不可耻。”
棋影顿时化作光点,融入她的身躯。
另一枚棋影是她执念最深的恐惧——那是她曾亲眼目睹至亲陨落,心魂撕裂的画面。那种无能为力,曾无数次在梦中折磨她。
她颤抖着,双眼泛红,却还是直视那棋影:“我不逃了。痛苦是我的一部分,但它成就了我今日的剑。”
嗡——
棋影消散,化作力量注入她心口。
——
洛长风怔住了。
他终于明白,沈芷安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接纳。
她不是在消灭这些棋影,而是在将它们化作己身的一部分。
只有如此,才能不被命运所操控。
——
眼看她逐渐化解棋影,那只“命运之眼”终于有所波动。
它似乎不再冰冷漠然,而是多了一丝……惊讶?
“……有趣。”
那声音不再是无数残念叠加,而是清晰的低语。
沈芷安睁开眼,直面那只眼睛,目光坚定如剑。
“命运又如何?我若愿,便以自身为剑,劈开你的桎梏。”
那只眼睛缓缓眯起,虚空震荡,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
然而,它并未立刻镇压,而是仿佛退让半步,冷冷道:
“你能承受多少,便给你多少。”
轰——
下一瞬,棋盘骤然颤动,一道前所未有的庞大虚影从深渊升起。
那不再是她的执念,也不再是残影,而是命运真正的化身——一枚无比庞大的“天命棋子”,散发着碾压一切的气息。
洛长风眼神一变,抬剑欲挡,却被沈芷安伸手拦下。
她轻声道:“这一劫,是我的。”
她一步踏出,长剑燃起无尽光辉,剑意如同要刺破整个苍穹,直指那“天命棋子”。
天地一瞬寂静。
命运之眼无声注视。
一场真正的逆命之战,终于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