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边疆的天空中仍有余焰翻腾。那是大阵崩毁后残余的劫火,夹带着破碎的虚影,犹如死神的低语,久久不散。
沈知远执剑而立,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冷冽。他方才以命御剑,将魔心镇入血剑之中,暂时稳住了九州之劫。可剑气回荡之际,他胸口一震,猛然咳出一口黑红的血。那血一沾地面,竟化作火焰般的丝丝劫纹,瞬间将泥土烧焦。
“知远!”
慕清寒疾步上前,伸手托住他的身躯,却只觉得手心里的人瘦削冰冷,像是一株随时要折断的孤竹。
“我无妨。”沈知远勉强开口,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血腥气。他将剑往地上一插,借着剑势才勉强站稳。
慕清寒心头一紧。她看的清楚——沈知远的脸色几乎透明,剑眉紧皱,额上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半条命。
他不是无恙,而是……强撑。
“不要逞强了!你的剑心……”她伸手欲去探查他的气息,却被沈知远抬手拦下。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此剑,本为我心所铸。镇魔一瞬,剑气与心神早已纠缠。如今剑心受损,我若倒下,这血剑便会崩毁,所有怨魔重出。清寒,你要守住它。”
慕清寒心中一颤。
剑心受损,意味着修者的根基破裂。轻则境界全废,重则元神俱损,再无转圜之机。沈知远这番话,等同于承认自己已置身死局。
“不行!”慕清寒握住他的手,泪意翻涌,“若你倒下了,九州的希望又算什么?沈芷安……她未必希望你以这样的代价守住!”
提到沈芷安,沈知远眸色一颤。那抹被血色掩埋的柔光,终究从眼底浮现。
他缓缓抬眼,看向燃烧的夜空,仿佛透过无尽黑雾去寻那早已消逝的身影。
“她是我妹妹。”他的声音沙哑到几近喑哑,“她背负了九州之劫,而我……能为她做的,也不过是让这片大地多留下一点光。”
话音刚落,他的胸口忽然剧烈一震。剑身震颤不休,仿佛要自他体内撕裂而出。血色光芒冲天而起,连夜空中的余焰都被扯得颤抖不安。
“知远!”
慕清寒来不及阻止,只见沈知远猛然喷出一口大血,整个人向前跪倒,单膝压在地上。
血剑“嗡”地一声,发出悲鸣。那声音不像是剑鸣,倒更像是一个灵魂的哀嚎。
——沈芷安。
慕清寒心头骤然一紧。
她忽然明白了。沈知远之所以能镇魔,不仅是因为他剑心纯粹,更是因为这剑,与沈芷安的命脉若隐若现地呼应!
换句话说,沈知远之伤,不止是他一人的伤,而是……芷安与他同命同伤!
“怎么会这样……”慕清寒喃喃。她伸手触碰那柄血剑,却被剑身上暴虐的劫气震得倒退数步。她心知肚明:若沈知远剑心彻底崩裂,那么沈芷安在劫局中残存的一丝魂魄,也将彻底湮灭。
这已不是简单的伤,而是牵连九州、牵连命格的大劫。
……
夜风猎猎,战场之上只余余烬。旧部们远远望着,谁也不敢靠近。
有人低声道:“沈将军怕是……撑不住了。”
有人泪声喑哑:“若无他镇剑,九州恐怕早已沦陷……”
可更多人,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与恐惧。——若连沈知远都要倒下,那么九州的未来,还能寄托在谁身上?
慕清寒一字一句,冷冷喝斥众人:“都闭嘴!他若不倒下,你们就没有资格言败!”
她目光如剑,逼退了所有人的低语。可当她再转过身看沈知远时,那双眼中,却再难掩心底的颤抖。
……
沈知远此刻已陷入半昏迷。
他感觉自己置身于无边黑暗,脚下是万丈深渊。剑在手中,却仿佛千斤重。
耳畔隐隐传来呼唤声。
——知远。
——你不能放手。
他骤然抬头,看见黑暗之中,有一抹白衣倩影,逆着无数劫火而来。她眼眸清澈,却饱含泪光。
“芷安……”
他的心口狠狠一震。
可下一瞬,那白影轰然碎裂,化作点点光尘,被黑雾吞没。
“不要!”
沈知远怒吼,鲜血自口角涌出。他的身体在现实中剧烈抽搐,血剑疯狂颤鸣,剑身上的血光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夜幕撕裂。
慕清寒冲上前,将他抱入怀中,泪如雨下:“知远,别放手!若你倒下,芷安也再无生机!”
这句话,像是火焰一般点燃了他。
沈知远猛然睁眼,死死握住血剑,鲜血顺着剑柄流淌,却让他的眸光重新燃起。
“我不能死。”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若死,她便永无归路。我若死,九州便再无光明。”
鲜血继续汩汩涌出,他的身影却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血剑在他手中震颤不止,剑光却终于被他死死镇住。
他以己之伤,换来暂时的安宁。
……
天色渐亮,黎明的曦光从远方洒落,染红了战场上的残壁。
慕清寒仍紧紧护着沈知远,泪水早已将衣襟浸透。
她看着他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忽然生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知远,你不能这样。”她低声呢喃。
“你要撑住,不只是为了九州,更是为了她。”
风声猎猎,血剑静默插在地上,剑身依旧透着一抹灼烈的血光。
它像是九州最后的灯火,摇曳不定,却倔强燃烧。
而沈知远,浑身伤痕,气息微弱,却仍以一己之力撑住了这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