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石阶，一阶比一阶沉重。
沈芷安仿佛踏在亡者的脊骨上，每一步都能听见灵魂深处的轰鸣。空气越来越稠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她明白，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幻象，而是黑殿的第二层——魔影考验。
当她跨入最后一级石阶的刹那，四周景象猛然一变。
原本无尽的虚空，骤然化作一片幽暗的湖泊。湖水漆黑如墨，没有涟漪，没有声息，唯有一轮血月倒映水面，诡异至极。
沈芷安凝神，手中长剑紧握。可下一瞬，湖面骤然荡起波澜，一道身影缓缓从水中浮现。
那身影与她一模一样。
眉眼、神色、气息，甚至连手中那柄赤纹剑都一丝不差。
对面的人影微微一笑，声音与她相同，却带着讥诮与冷漠：
“沈芷安，你执念太重。你所谓的坚持，不过是自欺欺人。”
沈芷安心口一紧，暗知不好。黑殿此层，正是以“自身魔影”考验心魂——若败于魔影，便等于败给了自己。
魔影继续开口，眼神如同利刃：
“你真的相信自己能逆命？可你所守护之人，一个个还是死在你眼前。”
“母亲的血，沾在你手上；伴侣与知己的命劫，也因你而加重。”
“你拼尽全力，不过是在拖延必然的结果。”
声声如刀，直刺心脏。
沈芷安呼吸微乱，脸色发白。她想要否认，却发现这些话并非全无道理。
魔影冷笑，缓缓举剑，剑锋直指她的喉咙。
“你要逆命？先过了我这一关。”
轰！
两人同时出手，剑光在虚空中炸裂。炽烈的赤纹剑气与黑影之力相互碰撞，震得湖面翻滚，掀起万丈黑浪。
沈芷安被震退三步，胸口一阵翻涌。她没想到，眼前的魔影不仅力量相仿，连剑法与反应都与自己完全一致——甚至更狠，更快，更冷血。
“她……不会犹豫。”
这是沈芷安与魔影最大的差别。她心中有牵挂，有温柔，有底线；而魔影，却是剥去了她所有软弱与仁慈的极端化身。
魔影冷笑：“你若不除去这些‘累赘’，终有一日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魔影猛然逼近，剑光如电，一连七剑封死沈芷安所有退路。
沈芷安竭力招架，剑锋被震得虎口生疼。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她感觉自己被完全压制。
这是她命魂最深的裂缝。
她忽然想起，师尊曾经说过一句话：
“修道者若不战胜内心的阴影，终究会死于自己的手中。”
她心神一震，意识到自己不能只是抵抗。
她必须，直面自己。
沈芷安骤然收剑，反手插入地面，硬生生止住退势。她眼神坚定，盯住魔影，声音低沉：
“你说得没错，我心有牵挂，我会犹豫，也会痛。”
“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是我。若我斩去这份仁慈与执念，我便不再是沈芷安。”
魔影眼神微滞，剑势一顿。
沈芷安把握瞬机，猛然拔剑，剑芒直斩！
轰！
两股剑意再次相撞，湖面轰然炸裂，水浪冲天。
魔影被震退半步，却随即低笑：“你以为承认脆弱，就能战胜我？”
它骤然分化出无数残影，宛如万千个“沈芷安”，齐齐出剑，漫天剑光铺天盖地！
这一刻，沈芷安心头巨震。
她仿佛看见了无数个“自己”扑杀而来，那些“自己”有的冷漠无情，有的满是仇恨，有的绝望痛哭……无数心境碎片化为敌人，将她彻底淹没。
“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支离破碎，摇摆不定！”
魔影的笑声，仿佛在宣告她的覆灭。
沈芷安眼神骤然一冷，手中剑猛然插入心口。
噗！
血花飞溅。
可她并没有倒下。她紧握剑柄，声音嘶哑却坚定：
“我接受我的不完美！我接受我的痛苦！我承认我有弱点，有迷惘，有脆弱！但这些……并不会摧毁我！”
轰——！
随着这句话，四周的无数幻影同时炸裂，化作碎光消散。
魔影身形剧震，仿佛被击中要害，踉跄后退。
它盯住沈芷安，眼神第一次露出惧意。
“不可能……你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沈芷安一步步逼近，满身血迹，目光如火。
“因为只有接受，才能真正超越。”
她高举赤纹剑，猛然斩下！
轰！
魔影惨叫一声，整个身影在剑光中化作灰烬，彻底消散。
黑湖平静，血月消退，四周归于寂静。
沈芷安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浑身冷汗与血迹交织。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澈。
她明白了。
所谓逆命，不是成为冷血无情的修罗，也不是斩去一切执念。
而是带着这些矛盾与痛苦，依旧一步步走下去。
远处，黑殿深处的石门缓缓开启。
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第二关——魔影自我，你已通过。”
沈芷安抬起头，目光灼灼。
她知道，前方还有更可怕的试炼在等待。但此刻，她的心魂，已然比之前坚不可摧。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缓缓踏入第三重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