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底层那点不起眼的红色泥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沈清辞的心上。她用手指捻了捻,泥土质地细腻,颜色鲜红,与她平日见过的河滩黄泥、田间黑土都不同。青松书院素来以洁净清幽着称,路径多以青石板或碎石铺就,怎会沾上这样的红泥?
“娘,您今天收拾食盒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沈清辞不动声色地问正在擦拭灶台的周氏。
周氏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啊?咋了?食盒没刷干净?”
“不是,”沈清辞将沾着红泥的手指给母亲看,“您看,这泥颜色怪怪的,不像咱这附近的土。”
周氏凑近看了看,也皱起眉:“哟,是挺鲜亮!像……像戏台上画关公脸用的那种朱砂色!咱家院里可没这种土。是不是……书院后山有啥特别的地儿?”
书院后山?沈清辞心中一动。青松书院背靠着一座不大的山丘,平日里是学子们散步读书的地方,她并未深入过。
“可能吧,兴许是我不小心在哪儿蹭到的。”沈清辞没有声张,将泥土悄悄包在一张纸里收好,打算有空再去书院附近仔细看看。眼下,书院的订单是正经事,不能因为一点无端的猜疑就草木皆兵。
接下来的日子,沈家铺子因为增添了书院这份稳定又体面的订单,愈发忙碌,但也更加有序。每天下午,沈厚德都会准时将新鲜出炉的卤味和糕点送到书院,由文老先生验收。文老先生为人严谨,每次验收都一丝不苟,但对沈家的手艺赞不绝口,银钱结算也十分爽快。一来二去,双方都建立了信任。
这天,沈厚德送完货回来,脸上带着笑,对女儿说:“阿辞,文老先生今儿个夸你呢!说咱们的茯苓糕软糯适中,甜而不腻,好几个先生都爱吃!还问咱们能不能偶尔加做些别的清淡点心。”
“那是好事啊!”周氏听了眉开眼笑,“咱们阿辞的手艺,连书院先生都认可了!”
沈清辞也很高兴,但心里还惦记着那红泥的事,便状似无意地问:“爹,您去书院,走的是哪条路?书院后山您去过吗?景致好不好?”
沈厚德挠挠头:“就走的大路呗,从正门进,直接到厨房院子,没往后山去。那后山听说都是树林子,有啥好看的?文老先生还叮嘱呢,说后山有些地方坡陡土松,让送东西的别乱走,怕危险。”
坡陡土松?沈清辞记下了这话。她决定,下次自己去送货,找个借口在书院外围转转。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文老先生托沈厚德带话,说书院次日有雅集,需要多备些卤味和糕点,量比较大,希望沈清辞能亲自去一趟,当面确认一下种类和数量,以免出错。
第二天一早,沈清辞便提着精心准备的样品,去了青松书院。文老先生在雅致的茶室接待了她,双方详细敲定了菜单。事情办妥后,沈清辞借口想欣赏一下书院景致,征得文老先生同意后,便在书院里慢慢踱步。
书院确实清幽,亭台楼阁,古木参天。沈清辞看似随意漫步,目光却仔细扫过脚下的路径和墙根的泥土。大部分地方都干净整洁,泥土也是常见的颜色。她绕到书院靠后山的侧门附近,这里人迹罕至,草木更加茂盛。果然,在一处靠近墙角、略显潮湿的排水沟边,她发现了一小片颜色暗红的泥土痕迹!与她食盒上沾到的极为相似!
她的心微微一紧,蹲下身,假装系鞋带,用手指轻轻抠了一点红泥。这泥比之前那块更湿软,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土腥气。她抬头望向侧门外那条通往山上的、被杂草半掩的小径,心里疑窦丛生:书院侧门为何会有这种红泥?是山上的土原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有人从别处带来了这种土?
正当她凝神思索时,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书院杂役衣服、提着水桶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看到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这位姑娘,是来送卤味的沈家姑娘吧?这儿是书院后门,偏僻得很,没啥好看的。文老先生吩咐了,让姑娘早些回去,路上小心。”
这杂役笑容可掬,语气也客气,但沈清辞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催促和警惕的意味。她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也笑着回应:“多谢大叔提醒,我就是随便走走,这就回去。”
她转身离开,能感觉到那杂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直到她拐过墙角。
这次探查,非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让那团红泥的疑云更浓了。书院杂役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关切”了。
回到家,沈清辞将新取到的红泥与之前的放在一起比较,颜色、质地几乎一模一样。她将疑虑告诉了父母。
周氏一听就紧张起来:“阿辞,你的意思是……书院也有问题?不能吧?文老先生看着可是正经读书人!”
沈厚德也皱眉:“书院是清静地方,咋会跟红泥扯上关系?是不是你想多了?”
沈清辞摇摇头:“爹,娘,我不是说书院有问题。我是觉得,这红泥出现的地方有点怪。咱们食盒是在自家院里装的,只在送去书院的路上沾到了。这说明,要么是书院某个特定地方有这种土,咱们送货时不小心沾上了;要么……就是有身上沾了这种土的人,在咱们铺子或路上接触过食盒。”
这个推测让周氏和沈厚德都倒吸一口凉气。
“身上沾了这种土的人?”周氏声音发颤,“谁会沾上这种土?想干啥?”
沈清辞目光沉静:“现在还不知道。但咱们必须更加小心。尤其是送去书院的吃食,从制作到封装,再到爹您送货,每一个环节都要仔细检查,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经女儿一提醒,周氏和沈厚德都严肃起来。此后,每次准备书院的订单,周氏都亲自盯着,食材清洗更加仔细,封装时也反复检查食盒是否洁净。沈厚德送货时,更是直接将食盒放在独轮车上的带锁小箱子里,路上绝不与人搭讪,到了书院也直接交给文老先生本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天后,沈厚德送货回来,脸色有些不对。
“他爹,咋了?书院那边有啥事?”周氏敏感地问。
沈厚德闷声道:“没啥大事……就是,回来路上,好像有个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回头看他,他就假装看路边摊子。怪瘆人的!”
“啊?”周氏吓得脸都白了,“是啥人?你看清长相没?”
“没看清,戴着个破斗笠,遮着脸。”沈厚德摇摇头,“我绕了个远路,到人多的地方才把他甩掉。”
被人跟踪?这绝不是巧合!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果然没有死心!而且,这次的目标,似乎指向了与书院的往来?是因为书院订单稳定,惹人眼红?还是……与那神秘的红泥有关?
她想起书院那个眼神警惕的杂役,想起侧门外的红泥小径,想起父亲被跟踪……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隐隐串联起来。这条线的一端,似乎就指向青松书院的后山。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鲜红的泥土,又意味着什么?
沈清辞感到,一场新的、或许更加复杂的风波,正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酝酿。而这一次,她似乎触及到了一个更深、更隐蔽的漩涡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