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的风波暂时过去,但沈家二房小屋里的气氛却更加凝重了。沈清辞那句“让生意走到明处”的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在周氏和沈厚德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他爹……这能行吗?娘那个脾气……”周氏忧心忡忡地搓着衣角,一想到要主动去跟赵氏“坦白”,腿肚子就发软。
沈厚德蹲在地上,眉头拧成了死结,闷声道:“钱是好……可娘要是知道了,这钱还能留在咱们手里?”他本能地觉得,让赵氏掺和进来,准没好事。
沈安看看爹,又看看娘,最后仰头问姐姐:“姐,告诉奶奶,咱们是不是就不能偷偷吃肉了?”
沈清辞看着家人担忧又迷茫的脸,知道这事急不得。她放缓语气:“爹,娘,我也没说现在就告诉奶奶。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一直这么偷偷摸摸,迟早得想个稳妥的法子。眼下最要紧的,是三天后陆公子的订单,咱们得先把这笔生意做成了再说。”
这话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了现实。对啊,三百文还在被窝里躺着呢,下一笔三百文眼看就要到手了!
“对!先做卤味!”周氏立刻来了精神,“阿辞,你说,要买多少猪下水?”
“这次得多买点。”沈清辞盘算着,“陆公子要的是和上次一样的分量,咱们自己也得留点尝尝鲜,顺便……试试能不能多做点花样。”她心里还惦记着猪肝、猪心这些还没开发的部分。
于是,第二天,沈厚德再次肩负起“秘密采购员”的重任。这一次,他揣着女儿给的十文钱“巨款”(买下水绰绰有余),心情比上次更紧张,但也更兴奋。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肉铺,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下,一口气买下了三副猪下水——这玩意儿平时根本没人要,老板乐得清仓。
把三副沉甸甸、味道感人的下水成功偷运回家,又是一场斗智斗勇。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周氏和沈清辞配合默契,在赵氏和王氏午睡的间隙,迅速完成了交接和初步清洗前的准备工作。
接下来的两天,小灶棚成了二房的“秘密厨房”。清洗、焯水、卤制……沈清辞指挥,周氏和沈安打下手,沈厚德负责望风和处理垃圾(主要是清洗的污水和废料,得偷偷倒到远处去)。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这次操作起来顺畅多了。沈清辞甚至还大胆尝试,将猪肝和猪心单独卤制,控制了火候,避免煮老。当三锅香气各异但同样诱人的卤味出炉时,连周氏都忍不住赞叹:“阿辞,你这手艺,真是神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陆景珩约定取货的日子。这天一大早,二房四人就心神不宁。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即将到手的又一笔收入,害怕的是取货的人来的时候,万一被奶奶撞见。
“他爹,你说,陆公子会派谁来?会不会直接到家里找?”周氏紧张地不断朝外张望。
“姐,要是来的人不认识咱们家怎么办?”沈安也操心得很。
沈清辞心里也没底,只能安慰家人:“陆公子是精明人,应该会安排妥当。咱们等着就是了。”
果然,快到晌午的时候,一个穿着干净短褂、看起来机灵利落的半大少年出现在了沈家院门外。他没直接进院,而是站在门口扬声问道:“请问,沈厚德沈二叔家是这里吗?”
这一声,把屋里的人都叫得一激灵。也引来了正屋赵氏的注意。
“谁啊?找老二干啥?”赵氏端着个簸箕走出来,狐疑地打量着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笑着行礼:“老太太好。小的是镇上醉仙楼的伙计,我们少东家前几日路过贵村,尝了沈二叔家做的酱菜,觉得风味独特,特意订了些,今日让小的来取。”
酱菜?沈清辞在屋里听得真切,心里给陆景珩点了个赞。这借口找得好!酱菜有咸香味,勉强能解释卤味的香气,而且农家自制酱菜卖给酒楼,虽然少见,但也说得过去,不至于太引人怀疑。
赵氏将信将疑:“酱菜?他家能做出什么好酱菜?”但听到是镇上大酒楼来订货,脸上又有点与有荣焉的别扭感,也没再多拦。
少年顺利进了院,沈清辞赶紧把早就分装好的两瓦罐卤味(一罐给酒楼,一罐是特意多出来准备自家吃和送人的)提出来,交给少年。少年爽快地付了三百文钱,又低声道:“少东家说了,味道极好。五日后,还是这个分量,麻烦沈姑娘了。”
交易顺利完成,少年提着瓦罐快步离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引起太大风波。
赵氏看着少年背影,撇撇嘴:“哼,走了狗屎运,一点破酱菜也能入人家的眼。”话虽这么说,倒也没深究。
小屋门再次关上。沈厚德紧紧闩上门,周氏和沈安立刻围了上来。看着桌上那新得来的三百文钱,加上之前的三百文,一共六百文铜钱!沉甸甸的一大堆!
“六……六百文……”周氏声音发颤,用手轻轻摸着那些铜钱,仿佛摸着易碎的珍宝。
沈安高兴地直蹦:“发财啦!姐!我们发财啦!”
沈厚德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舒心的笑容。
沈清辞把新赚的钱和之前的钱放在一起,用布包好,再次藏进那个宝贝木箱的夹层里。听着铜钱碰撞发出的悦耳声音,她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安全感。
有了这六百文打底,家里的日子能宽裕很多。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为吃饱饭发愁了。
“爹,娘,”沈清辞看着父母,语气认真起来,“这钱,咱们得好好规划一下。不能乱花,但该花的也得花。”
“阿辞你说,怎么安排?”周氏现在对女儿是言听计从。
“首先,得买点粮食,细粮咱买不起,但可以多买点耐放的粗粮,让咱们每天能吃个八成饱。”沈清辞规划着,“其次,油盐酱醋这些调料得备足,这是咱们做生意的本钱。还有……扯几尺厚实点的布,给爹和安安做双过冬的棉鞋吧?眼看天就冷了。”
听着女儿有条不紊的安排,周氏和沈厚德心里又暖又酸。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哎,好,都听你的。”周氏抹了抹眼角。
沈安听说要做新鞋,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然而,喜悦之余,沈清辞看着父母脸上满足的神情,还是把那个更长远的问题提了出来:“爹,娘,这次是侥幸混过去了。可陆公子那边订单稳定,咱们以后三天两头做卤味,这香味和来往的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小屋里的欢快气氛顿时沉寂了几分。
周氏和沈厚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是啊,这钱赚得是开心,可就像坐在火山口上,随时可能爆发。
“阿辞,”沈厚德沉默良久,终于闷闷地开口,“你的意思……爹明白。可这事,得容爹娘……再想想。”
如何迈出这关键一步,将这个秘密的生意半公开化,成了这个刚刚看到希望的小家庭,需要共同面对的下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