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谷晨雾未散,七十二座青铜灯台沿蛇形山道蜿蜒而上,灯盏积着经年铜绿,磷火在卯时的天光里泛着幽蓝。谷口两尊无字碑斜插乱石,碑面爬满血藤,藤蔓间隐约可见逍遥派独有的星宿纹刻——那原是苏星河三十年前用判官笔刺出的阵眼。
苏星河枯槁的手指拂过犀角棋秤,秤脚压着的《琅嬛残谱》被谷底涌上的硫磺风掀起一角,露出「珍珑」二字朱砂批注。
“落子无悔。”老者嗓音嘶哑如砂纸磨铁,对面青城派掌门的指尖已在颤抖。那方和田玉髓雕成的棋坪泛着血丝纹,天元位的陨铁黑子正吞吐寒气,竟将三丈外暗河蒸腾的水雾凝成冰晶。
青城派掌门第五枚白子刚触及边星,西北震位的青铜灯突然爆裂。灯油裹着腐尸毒溅向人群,峨眉派天骄女弟子木怜雪的雪白道袍瞬间蚀出蜂窝孔洞。“乾坤倒转!”苏星河拐杖顿地,棋坪下机关齿轮咬合声如恶兽低吼,七十二洞暗河应声改道,毒水顺着棋路凹槽汇成「死」字。
“这不是棋局...是杀阵!”余沧海暴退三步,手中白子已被冷汗浸透。他方才落子的三四路突然塌陷,地缝中蹿出的铁蒺藜擦着耳际飞过,在渗血的残破石壁上撞出火星。王语嫣的铜钱阵及时锁住坎位,琉璃珠串在毒雾中叮当作响:“黄掌门可闻见苦杏仁味?那是化骨散的引子...”
崆峒四杰中的唐捷突然抢出,鹰爪功扣向天元黑子:“装神弄鬼!”指尖距棋子尚有半寸,龙象般若功的金纹已锁定他腕脉。段无咎的六脉剑气削断其半截胡须:“你可知道,这陨铁棋子带着聋哑谷地磁?错一毫便是经脉尽碎。”
仿佛印证这话,棋坪东南角忽然浮起七枚白子。虚竹怀中的硬面馍馍滚向死门,恰被吸至「珍珑」二字中央。小和尚踉跄扑救时,伏魔功金光竟与棋局共鸣,三百六十枚陨铁棋子凌空震颤:“这...这棋子在吸内力!”
苏星河的白须无风自动,拐杖尖挑开虚竹后领:“二十年前,天山童姥在此处耗干三十年功力。”他枯爪抚过棋坪裂纹,那里还留着丁春秋化功大法的腐蚀痕迹,“珍珑棋局最险处,是教人看清自己不过蝼蚁。”
慕容复的孔雀翎突然映亮棋坪,斗转星移气劲裹住三枚白子:“那我偏要胜天半子!”话音未落,青铜灯阵齐暗,狼首虚影自其天灵盖窜出——珍珑棋局已嗅到偏执之人的心魔。
慕容复的孔雀翎在棋盘上投下斑驳光影,指尖捏着的白子已悬空半刻,额间天魔印隐隐泛红。
王语嫣突然出声大喊道:“慕容表哥,这手‘倒脱靴’若是落下,聋哑谷暗河便要改道。”铜钱阵在青石上摆出坎离卦象。她蓝衫掠过段无咎剑柄,硫磺味里混着冰片香——正是克制心魔的宁神散。
慕容复眼角抽搐,白子重重拍在天元位:“王氏女流也敢论棋?”棋子入玉的刹那,七十二盏青铜灯齐暗,地面传来机括咬合的铮鸣。他袖中暗藏的斗转星移气劲顺经脉逆行,震得衣摆猎猎作响,“珍珑棋局,合该为我大燕复国...”
话音戛然而止。棋盘西北角的黑子突然浮空三寸,化作七煞夺魂阵的阵眼。苏星河拐杖顿地,暗哑二十年喉咙竟发出金石之音:“贪狼入命宫,慕容公子心魔已生!”
一切在慕容复眼中,谷底暗河自西北断崖坠下,水雾腾起三丈,却在触及东南巽位的青铜灯阵时诡谲分流。河床裸露的黑色玄武岩上,棋枰状凹痕纵横十九道,千年苔藓在其间拼出半局残谱。晨风掠过时,岩缝里的七叶断肠草簌簌而动,毒刺扫过棋纹,竟发出金铁相击的铮鸣。东北震位突起的孤峰犹如断指,峰顶倒悬着七具铁链棺椁,棺盖半启处垂落人骨算筹。山腰洞穴吞吐雾气,隐约可见内壁镶嵌的翡翠棋盘,三百六十枚陨铁棋子永悬虚空。
西南坤位的毒瘴林里,九株雷击木按九宫排列,焦黑树身至树冠间垂落的藤蔓挂着无数前人的破旧腰牌,铜牌被硫磺雾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风过时呜咽如泣。
段无咎龙象般若功的金纹攀至太阳穴,六脉剑气蓄而未发:“慕容复,你的白子压住了谷中地脉!”
“聒噪!”慕容复眼中血丝密布,第二子直点三四路。地面轰然塌陷三丈,暗河水裹着腐尸毒冲天而起。包不同欲上前拦阻,却被斗转星移气劲掀翻在地:“公子爷!这局棋吃不得...”
乔峰擒龙功摄来酒坛猛灌,降龙掌力将毒水逼回地缝:“慕容小子,你要找死别拖着旁人!”
慕容复恍若未闻,第三子嵌进边星时,七十二盏青铜灯焰突然拉长如鬼爪。他冠玉面庞爬满蛛网状黑气,口中兀自呢喃:“姑苏参合庄...大燕龙兴...”指节因过度运劲爆出脆响,竟将第四枚白子捏成齑粉。
虚竹突然撞开人群,僧衣沾满方才被毒水灼破的焦痕:“慕容公子快撤手!小僧在少林藏经阁见过这邪阵...”他赤手抓向棋盘,却被王语嫣掷出的铜钱阵截住腕脉。
“小师父莫碰!”王语嫣话音未落,棋盘突然射出七道黑气。虚竹胸口如中铁锤,凌空飞出撞在刻着《逍遥游》的石壁上,喉间腥甜喷出,竟在经文上溅出星星点点的图形。
苏星河拐杖横扫,罡风将虚竹掀翻三个跟头:“无知竖子!珍珑棋局岂是蝼蚁可触?”枯爪扣住小和尚咽喉提起,“二十年前玄慈老和尚都不敢窥探此局,你这辈分也配?”
段无咎六脉剑气削断苏星河袖摆:“苏先生,佛门弟子终究是一片善心。”
“善心?”苏星河将虚竹掼在地上,拐杖点出其丹田处紊乱的真气,“这蠢材方才触碰棋局时,已引动七十二地煞毒阵。若不是老夫及时阻断,此刻谷中半数人都要陪葬!”
慕容复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第五枚白子竟嵌入自己左手劳宫穴。鲜血顺着寒玉棋盘纹路流淌,化作赤色小蛇游向天元:“大燕复国...当以万骨为阶...”
王语嫣扯断腰间玉带,琉璃珠串炸开成阵:“乾位生门已闭!表哥他把自己困在棋眼中了!”
青铜灯焰骤缩如豆,慕容复指尖的白子悬在棋坪三寸之上,七十二道灯影在他瞳孔里扭曲成大燕旌旗。冠玉面庞爬满蛛网般的黑气,劳宫穴处的棋子压出血印,竟在寒玉棋盘上洇出个“参”字。
虚竹挣扎爬起,抹去嘴角血迹:“小僧...小僧愿代慕容公子入局...”话音未落,苏星河拐杖已点向其气海穴:“再进一步,老夫便废你少林童子功!”
乔峰突然掷出酒坛,降龙掌力裹着琥珀酒液泼向棋局。慕容复袖中孔雀翎自动护主,却在触及酒液时爆出蓝火——原是酒中混着硫磺粉,遇毒即燃。
“乔帮主好手段!”段无咎六脉剑气趁势切入火幕,少商剑挑飞三枚淬毒黑子,“可惜烧不醒装睡的人。”
“复国...当在今日!”他喉间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孔雀翎突然炸开七道蓝焰。本该落子的右手猛地扣住自己左肩井穴,斗转星移气劲逆冲足少阴肾经,震得发冠崩裂,“姑苏慕容氏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