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鸾祎那句“项圈可以松开一点睡”的话,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古诚死寂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几乎是一路恍惚地回到了自己的佣人房。
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去细细品味那句话的含义。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摸着脖颈上冰凉的皮质项圈。
锁扣严密地贴合着,并没有物理上的松动。
他明白了,叶鸾祎指的是一种“允许”,一种心理上的、暂时的喘息。
这算什么?是对他今晚细致服务的奖赏?
还是她掌控手段里,新的一种、更为高明的“松弛有度”?
古诚不知道,也无力去深究。
他只知道,当听到那句话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承认的暖意,冲垮了他连日来筑起的麻木心防。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没有立刻去松开项圈。
他甚至有些害怕去触碰它,仿佛一动,这个脆弱的、如同肥皂泡般的“恩赐”就会瞬间破裂。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在黑暗中,感受着项圈的存在,也感受着那句言语带来的、无形的松动。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枷锁仍在,但他被允许,暂时可以不必被勒得那么紧。
这一夜,他依旧睡得不安稳,但原因却与以往不同。
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窒息,而是掺杂了一种忐忑的、不确定的期盼,以及深怕这期盼落空的恐惧。
第二天清晨,古诚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脖子上的项圈。
它还在,冰冷,坚实。
但当他起身洗漱,在镜中看到自己时。
似乎觉得那苍白的脸色下,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气。
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
叶鸾祎下楼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似乎也察觉到了那点细微的不同,但她什么也没说,坐下开始用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上午,叶鸾祎需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的预展。
她让古诚开车,并在展厅外等候。
拍卖预展设在市中心一家顶级酒店。
古诚将车停好,坐在驾驶座上等待。
阳光很好,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他微微松了松领口,脖颈上项圈的压迫感,似乎真的没有以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望着酒店门口络绎不绝的、衣着光鲜的宾客,心中一片平静。
他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世界,他属于车里。
属于等待,属于那个即将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古诚看到苏婉晴也出现在了酒店门口,她穿着一身醒目的桃红色套装,正和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
古诚立刻移开视线,将身体往座椅里缩了缩,避免被她看到。
过了一会儿,叶鸾祎从酒店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气质雍容的老夫人,两人相谈甚欢。
古诚立刻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叶鸾祎和那位老夫人道别后,坐进车里。
“回律所!”她吩咐道,语气听起来很平和。
“是!小姐!”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叶鸾祎忽然开口,像是随口提起:
“刚才那位是陈老夫人,她很喜欢你上次帮我挑的那幅画!”
古诚微微一怔,想起是之前从苏婉晴画廊取回的那幅。
“是小姐眼光好!”他谨慎地回答。
叶鸾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下午没什么紧急的事,你把家里书房靠窗那个书架重新整理一下,有些书需要归类!”
“好的,小姐!”古诚应下。
整理书架是项繁琐但不需要外出的工作,这让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回到律所,叶鸾祎投入工作。
古诚则直接回了别墅,开始整理书房的书架。
这是个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活儿。
他按照叶鸾祎的习惯,将法律专业书籍、经济类着作、文学小说、艺术画册分门别类,擦拭灰尘,重新摆放整齐。
当他整理到书架高层时,不小心碰落了一本厚重的法律典籍。
书角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扬起了一些灰尘。
古诚心里一紧,连忙弯腰去捡。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叶鸾祎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蹲在地上捡书的他。
古诚立刻站起身,拿着书,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对不起,小姐,我不小心……!”
叶鸾祎没有说话,只是走进书房,目光扫过已经整理了大半、变得井然有序的书架。
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审视?
她走到他面前,离得很近。
古诚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她本身的气息。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叶鸾祎伸出手,没有碰他,而是轻轻拂去了他肩膀上因为整理书架而落下的一点灰尘。
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顺手。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古诚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狂跳起来。
“做得不错!”她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书架很整齐!”
又是这句“做得不错”!
比起昨晚,这一次,似乎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认真的意味。
古诚低着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喉咙也有些干涩:“……应该的!”
叶鸾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打开了电脑,似乎准备在家处理一些工作。
古诚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继续手中的工作,但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肩膀上被她拂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轻柔的触感。
他偷偷抬眼,看向坐在书桌后的叶鸾祎。
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侧脸线条优美而冷静。
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主人。
而是一个……在工作中的、真实的、带着些许居家气息的女人。
这个认知,让古诚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他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加快了整理书架的速度。
但内心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
项圈依旧戴在脖子上。
命令依旧需要绝对服从。
界限依旧分明。
但有些东西,就在这些细微的、看似不经意的互动中,悄然改变了。
像冰雪在春日下慢慢消融,虽然缓慢,却无法阻挡。
古诚不知道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是更深沉的陷阱,还是……一丝真正的曙光?
他只知道,在这松动的枷锁之下,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似乎又重新开始了跳动。
带着惶恐,带着不安,也带着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微弱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