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泉奇袭的成功,如同在北疆僵持的战局中投入了一颗决定性的石子。李靖率领的唐军精锐,凭借对隐秘路径和水源的精准掌握,不仅成功切断了阿史那贺鲁一部主力的水源补给,更趁其混乱之际,与正面进攻的程咬金部前后夹击,大破突厥联军于凉州以北二百里的赤水原。
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长安,当信使高喊着“大捷!赤水原大捷!”冲入承天门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街巷奔走相告,酒肆茶楼欢呼震天,连日来笼罩在帝国上空的阴云,被这来自北疆的雄风一扫而空!
紫宸殿内,李恪手持捷报,逐字逐句地看完,紧锁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唇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猛地一拍御案,声音洪亮:“好!卫国公、卢国公,真乃朕之肱骨,大唐之柱石!传旨,犒赏三军!有功将士,按律厚赏!阵亡者,加倍抚恤!”
“陛下圣明!”殿内侍立的臣子、内侍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自豪。
胜利的喜悦如同暖流,涤荡着新朝初立的凝重。李恪的威望,随着这场关键性的大捷,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不再是那个依靠先帝遗志和重臣拥立的新君,而是凭借实实在在的功绩,赢得了军方和民心的强势帝王。
喧嚣过后,夜深人静。李恪独自坐在紫宸殿书房,再次拿起那份捷报,目光却落在了那份《边防舆地考》上。他轻轻抽出那几张夹在其中的素笺,指尖拂过那娟秀的字迹和简练的线条。若无这几张看似不起眼的草图,赤水原大捷,恐怕不会来得如此顺利,代价也可能更为惨重。
他沉吟片刻,并未再画梅花,而是铺开一张明黄诏书,亲自提笔:
“咨尔尚宫局司籍崔氏,性秉柔嘉,才彰敏慧。典司图籍,克慎克勤;偶得遗稿,裨益军机。虽系职分之常,亦见用心之切。兹以军功论,特赐锦缎二十匹,明珠一斛,玉如意一柄,以示嘉奖。钦此。”
这是一道明发天下的恩赏诏书!将她的功劳,堂堂正正地公示于朝野。虽然诏书中只强调其“职分之常”、“用心之切”,将功劳归于“偶得遗稿”,巧妙避开了所有可能引人生疑的细节,但这份由皇帝亲笔书写、明旨褒奖的荣耀,对于一位五品女官而言,已是旷世恩典,更是最坚实的护身符!这意味着,她崔芷柔,是得了圣心、于国有功之人,任何人想要动她,都需掂量掂量。
诏书下达尚宫局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宫人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更多的是敬畏。苏德妃闻讯后,只是冷冷一笑,未再多言。陛下此举,态度已然鲜明。
崔芷柔跪接诏书时,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一片清明。她深知,这并非仅仅是赏赐,更是他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宣告。她恭谨叩首:“臣女谢陛下隆恩,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圣望。”
赏赐之物被送入她在尚宫局的居所。锦缎华美,明珠璀璨,玉如意温润生辉。她只是淡淡扫过,便命人登记入库,未曾多看。唯独在那柄玉如意的紫檀木盒底部,她发现了一枚极其隐秘的、新刻的松针纹样。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纹路,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刻痕的新鲜与那份无言的牵念。她将木盒小心收好,置于枕边。
当夜,“墨铃”再次飞来,带来的并非信笺,而是一小截带着清苦药香的干枯松萝(一种寄生于松树的药材),缠系着一块素白丝帕,帕上无字,只以银线绣了一弯新月,月牙处,缀着一颗极小的、与她所获赏赐中那颗最大明珠色泽相似的米珠。
松萝,寄松而生,取其依附与坚韧;新月米珠,呼应赏赐,感念其恩,亦寓“月圆有时”,期待团圆。
李恪收到此物,看着那在灯下泛着柔和光泽的米珠新月,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他明白,她懂他的维护,也接受了他的心意,并以她特有的方式,给予了回应。
捷报传京,帝心大悦。
梅影承恩,情意暗通。
前朝的胜利与后宫的暗涌,似乎都因这一来一往的无声交流,而变得不再那么沉重。帝国的巨轮在李恪的掌控下,破开风浪,稳健前行。而那一缕深藏宫闱的梅香,在经历了风雨洗礼后,非但没有凋零,反而因这阳光雨露(帝恩)的滋养,愈发清雅动人,悄然融入这九重宫阙的肌理之中。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北疆战事虽暂告段落,但朝堂后宫,永远不乏新的波澜。随着李恪帝位的稳固,那个悬空已久、引人觊觎的后位,以及围绕着新君子嗣的纷争,也即将被提上日程。而身处尚宫局、已然进入各方视野的崔芷柔,又将如何在这新的漩涡中,自处,前行?
那柄玉如意下的松针纹,与丝帕上的新月珠,是否能指引他们,走向一个共同的未来?
一切,仍是未知。但至少此刻,捷报的余晖,温暖着宫墙内外两颗彼此守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