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州城头的吐蕃飞鸟首级,在晨风中迅速变得僵硬可怖,像一排沉默的警告。城内军民士气大振,而城外的西突厥大营,则笼罩在一片更加压抑的低气压中。
暗杀失败,前营粮草被焚,接连的打击让乙毗射匮的威望受到了严重质疑。几个本就与他貌合神离的部落首领,开始公开抱怨,甚至有了带兵北返的迹象。尚结赞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派出的精锐折损殆尽,却连李恪的衣角都没摸到。
“可汗!”一名斥候疾奔入帐,脸上带着惊惶,“东北方向发现大量唐军旗号!是……是唐将侯君集的旗号!其前锋已突破时罗漫山隘口,正向我大营侧翼逼来!”
“什么?!”乙毗射匮猛地站起,桌案上的马奶酒碗被震翻在地。
侯君集!他终于还是突破了阻截!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前有坚城难下,后有援军逼近,伊州城这颗钉子,已然变成了扎在他们腹背之间的一把尖刀!
“可汗!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撤军!”之前主张强攻的首领此刻也变了脸色。
“一旦被侯君集咬住侧翼,伊州守军再出城夹击,我军危矣!”
“撤吧,可汗!”
群情汹涌,败退的阴影如同瘟疫般蔓延。乙毗射匮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这场针对伊州的突袭,已经彻底失败了。再停留下去,恐怕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伊州城的方向,仿佛要将那座城和城头那个年轻的唐国亲王烙印在灵魂深处。
“传令……”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怨毒,“各部交替掩护,撤兵……返回焉耆!”
几乎在西突厥大营开始拔营起寨、一片忙乱的同时,伊州城头也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援军!是侯大都护的援军!”
“突厥人要跑了!”
“万胜!大唐万胜!”
守军们激动地挥舞着兵器,许多人相拥而泣,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赵德楷快步走到李恪身边,激动地道:“殿下!侯大都护到了!乙毗射匮要跑!”
李恪远眺着敌军大营的动向和东北方向隐约出现的唐军斥候身影,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只是微微颔首:“传令,斥候严密监视敌军动向,确认其是否真退。其余人等,不得松懈,谨防敌军佯退反击。”
“是!”赵德楷凛然应命。
两个时辰后,确认西突厥大军确实正在向西全面撤退,并且侯君集的前锋骑兵已经抵达伊州城下与王德派出的人接上头后,李恪才下令打开城门。
侯君集并未亲自前来,他正率领主力咬住西突厥撤退的尾巴,进行有限的追击和驱赶,力求扩大战果。前来伊州的是他的副将,以及一支负责接防和补充物资的部队。
当李恪带着王德、沈括、赵德楷等人走下城墙时,城内外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吴王千岁”之声。军民跪倒一片,目光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崇敬。是他们眼前的这位年轻亲王,带来了希望,带来了那种宛若神雷的武器,守住了他们的家园。
李恪抬手虚扶,朗声道:“伊州得以保全,非本王一人之功,乃是将士用命,百姓同心之结果!所有守城将士,记功!所有伤亡者,厚恤!所有助战百姓,免赋三年!”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引发了更热烈的欢呼。
安抚完军民,李恪立刻与侯君集的副将交接防务,听取最新的军情。
“殿下,大都护命末将转告,乙毗射匮虽退,但其主力未受重创,已退往焉耆方向与留守部队汇合。吐蕃人亦随其西退。大都护已挥师西进,兵临时罗漫山,扼守要道,防止敌军东返,并伺机收复庭州等地。”副将禀报道。
李恪看着粗糙的西域地图,手指点在时罗漫山的位置。这里是通往安西腹地的咽喉,也是乙毗射匮退回其老巢的必经之路之一。侯君集抢占此地,进可威胁焉耆、龟兹,退可屏障伊州、高昌,是一步好棋。
但李恪想得更远。乙毗射匮新败,内部不稳,侯君集兵锋正盛,正是扩大战果,一举稳定西域东部的大好时机!若等到乙毗射匮在焉耆站稳脚跟,得到吐蕃更多支援,战事又将陷入胶着。
“侯大都护用兵如神,本王佩服。”李恪先是肯定了侯君集的部署,随即话锋一转,“然则,败军之将,不可令其喘息。乙毗射匮新败,士气低落,各部离心,正是雷霆一击,犁庭扫穴之时!”
他目光扫过在场诸将,最终落在那位副将身上:“回复侯大都护,伊州已安。本王将率技战营及伊州可用之兵,即刻西进,与大都护会师于时罗漫山!此番,定要将乙毗射匮彻底逐出焉耆,收复庭州,扬我大唐天威!”
副将精神一振,抱拳道:“末将领命!”
王德、赵德楷等人亦是面露兴奋之色。守城是不得已,开疆拓土才是男儿功业!
李恪雷厉风行,留下必要的守城部队和沈括部分人手继续维护城防、改进器械后,亲自率领以技战营为核心,加上伊州守军中挑选出的两千精锐,携带剩余的所有“惊雷铳”和“伏火雷”,离开坚守了近月的伊州城,向着西边那片更加广阔、也更加风云激荡的战场,急速开进。
伊州的烽火暂熄,但西域的战鼓,却在时罗漫山的方向,敲得更加急促。
这一次,李恪不再只是被动防守。他将手握风雷,主动出击,将这场由乙毗射匮和吐蕃挑起的战火,彻底引燃到他们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