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过后,赤焰荒原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犁过一遍,原本还算清晰的地貌变得面目全非,沙丘移位,岩层裸露,只有毒辣的日头依旧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
张子瑜盘膝坐在一片相对平整的沙地上,脸色苍白,气息有些紊乱。强行在那种极端环境下撑开星辰领域,哪怕只有十丈范围,也几乎抽干了他大半的星力,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感。他默默运转星核,汲取着天地间稀薄而狂暴的灵气,缓慢地修复着损耗。
队员们围在他周围,一边警戒,一边处理着沙暴留下的狼狈——清理沙驼口鼻中的沙粒,检查物资有没有被狂风卷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刚才那于毁灭风暴中撑起一方安宁的璀璨星辉,深深烙印在了他们脑海里。
“他娘的……刚才可真悬……”一个天符宗弟子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身上的沙土,声音还有些发颤,“要不是星主……”
他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在那等天地之威面前,他们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可怜。
欧冶瑾走到张子瑜身边,递过去一颗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药:“张星主,这是清心丹,能助你稳定心神,恢复灵力。”
张子瑜接过丹药服下,一股清凉之意散入四肢百骸,刺痛感稍稍缓解。“多谢。”他声音有些沙哑。
欧冶瑾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一路行来,这个来自北境的年轻星主,一次次刷新着她的认知。坚韧,果决,关键时刻总能爆发出令人惊叹的力量和担当。或许……天工宗的希望,真的有可能寄托在他身上?
潘小婷默默坐在张子瑜身侧,玉手轻按在他背心,精纯柔和的太阴星力缓缓渡入,帮助他梳理着有些紊乱的气息。她没有说话,但那份无声的陪伴与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青蘅抱着剑,靠在一块被风沙磨得光滑的岩石上,眯着眼打量张子瑜,半晌,才懒洋洋地开口:“还行,死不了。不过小子,你这‘域’撑得跟个破灯笼似的,四处漏风,也就唬唬没见过世面的。”
张子瑜苦笑一下,没力气反驳。他知道青蘅说的是事实。刚才那领域,完全是靠着他远超同阶的星力储量和对星辰之力本质的一点粗浅理解硬撑起来的,粗糙,低效,消耗巨大。真正的“域”,应该是心念一动,法则自成,哪会像他这样狼狈。
“请前辈指点。”他虚心求教。
青蘅哼了一声,却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域’?”
张子瑜沉吟片刻,结合自身体会和传承记忆,谨慎答道:“以自身意志,引动天地之力,划定一方独属于自身的规则空间?”
“屁!”青蘅毫不客气地嗤笑,“说得文绉绉的!简单点,就是抢地盘!把你的道理,你的力量,你的意志,硬塞进这片天地里,让这片天地,暂时按你的规矩来!抢得过,你就是这片地盘的老大;抢不过,就等着被天地同化,或者被别人的‘道理’碾碎!”
她这比喻粗俗直白,却让张子瑜心中猛地一震,仿佛拨开了些许迷雾。是啊,“域”的本质,就是一种对抗,一种征服,一种对天地规则的短暂“覆盖”或“扭曲”。
“你那点星辰之力是不错,够纯粹,但太‘乖’了。”青蘅继续点评,“只知道被动适应,或者蛮横冲撞。你得让它‘活’起来,让它带着你的意志,去跟这片天地的道理掰掰腕子!刚才那沙暴,狂暴吧?混乱吧?但你若能将星辰‘定鼎乾坤、演化周天’的意蕴真正融入你的‘域’中,它再狂暴,在你域内,也得给你安静下来!”
张子瑜听得心神激荡,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他一直将星辰之力视为一种强大的能量来运用,却从未深入思考过其背后蕴含的“道理”和“意志”。
“多谢前辈!”他郑重道谢。青蘅这番话,价值无量。
休整了大半日,直到日头偏西,张子瑜的状态恢复了大半,队伍才再次启程。经此一役,队伍的气氛明显更加凝练,队员们看向张子瑜的目光中,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信服。
接下来的路程,张子瑜不再只是被动赶路和修炼,他开始有意识地尝试着青蘅的指点。他将心神沉入星核,不再仅仅引导星力,而是尝试着将自身那份守护同伴、探索前路的坚定意志,融入星辰之力中,去感知,去触碰,去尝试“影响”周围那片灼热而狂暴的天地灵气。
起初毫无头绪,甚至几次因为意念与能量冲突,引得体内气血翻涌。但他没有放弃,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调整。渐渐地,他感觉到,周围那令人不适的灼热火气,似乎……不再那么具有强烈的排斥性了?当他运转星辰之力时,那些狂暴的灵气虽然依旧难以吸收,却仿佛遇到君王出巡的臣民,下意识地“退避”开一小段距离,不再主动侵蚀。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改变,范围可能只有身周三尺,效果也仅仅是“不被排斥”,但张子瑜却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他的方向是对的!
数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赤焰荒原的南部边缘。地貌再次发生变化,暗红色的沙土逐渐被黄褐色的硬土取代,远方开始出现连绵的山脉轮廓,空气也不再那么干燥灼人,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来自南方丛林的湿润水汽。
根据欧冶瑾的地图,穿过前方那片被称为“风吼裂谷”的险地,就能正式进入流云国中部区域,距离天工宗也就不远了。
风吼裂谷,顾名思义,是一条常年刮着猛烈罡风的巨大峡谷,是通往中部的天然屏障之一。裂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怪石嶙峋,据说那罡风不仅能撕碎肉体,更能侵蚀神魂,极其凶险。
“裂谷内有几条相对安全的隐秘小路,是我们天工宗历代探索出来的,地图上有标注。”欧冶瑾指着地图上几条蜿蜒的细线,“但即便如此,也需要万分小心,谷内除了罡风,还可能潜伏着一些适应了那种环境的诡异生物。”
就在他们准备寻找入口进入裂谷时,侧翼警戒的队员再次发出信号。
“有人!数量不少!从东面来的!速度很快!”
众人立刻隐蔽起来。片刻后,一支约莫二十余人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这些人装束统一,身着淡青色劲装,袖口绣着云纹,行动间悄无声息,气息凝练,显然训练有素。为首的是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男子。
张子瑜瞳孔微缩。这些人的装扮……和之前在赤焰镇遇到的凌云剑宗弟子有些相似,但细节处又有不同,似乎……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那支队伍也发现了张子瑜他们,立刻停了下来,摆出防御姿态。为首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张子瑜等人,尤其是在张子瑜和青蘅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前方的朋友,我等乃‘听风楼’执事,奉命在此公干,不知诸位是何来历?在此何事?”中年男子扬声问道,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一股属于大势力的自信。
听风楼?
张子瑜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惊鸿天下一个极其神秘的情报组织,号称“天下之风,皆入我耳”,势力遍布各地,但行踪诡秘,极少直接介入各方争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北境,张子瑜。路过此地,欲往中部。”张子瑜依旧报上名号,语气平静。
“北境星主?”那中年男子眼中讶色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平静,拱手道,“原来是张星主,失敬。星主之名,近日可是如雷贯耳。”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星主此行,恐怕不止是‘游历’那么简单吧?如今这风吼裂谷,可不太平。”
张子瑜心中一凛,听风楼果然名不虚传,消息灵通得可怕。“哦?愿闻其详。”
中年男子淡淡道:“楼内得到消息,近日有多股不明势力在裂谷附近活动,目标不明,但其中……似乎有星陨阁的影子。而且,裂谷内的罡风,近期也异常狂暴,远超往常。张星主若执意要过,还需多加小心。”
他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更是一种试探和警告。
张子瑜目光微闪,抱拳道:“多谢阁下提醒。”
那中年男子也不再废话,深深看了张子瑜一眼,仿佛要将他牢牢记住,随即一挥手,带着听风楼的人迅速离去,消失在荒原尽头,来去如风。
“听风楼……连他们都惊动了。”欧冶瑾脸色更加难看,“星陨阁在裂谷有活动……难道他们猜到了我们会走这里?”
张子瑜看着风吼裂谷那如同巨兽张开的幽深入口,感受着谷口吹出的、带着刺骨寒意和混乱能量的罡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这惊鸿天下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但这风吼裂谷,他闯定了!
“检查装备,调整状态。”他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半个时辰后,进入裂谷!”
星火既已踏上这惊鸿舞台,便无退缩之理。这风吼裂谷,便是他在这广阔天地间,需要闯过的第一道真正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