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那记同步的刺痛,并未随林默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像一枚冰冷的铆钉,将苏婉的意识牢牢钉在了“镜像”的耻辱柱上。她不再仅仅是躺在金属台上的囚徒,更成了一个与施虐者命运交织的、可悲的共鸣体。保温毯的暖意成了彻头彻尾的谎言,掩盖着皮下血液正被迫与另一个存在共享节律的可怖事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重复确认这种捆绑,每一次心跳,都在敲打着同步的丧钟。
洞穴内的寂静,此刻充满了无声的回响,是那条通道持续低鸣的证明。那扭曲的水滴声,也仿佛被这新的关系所感染,时而清晰如耳畔私语,时而遥远如隔世警钟,搅动着已然浑浊的时间感。
林默的归来,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后的沉寂。他没有显露出上次实验成功后的任何满足感,反而像一位面对复杂仪器的工程师,全身心沉浸在对新发现功能的测试与校准中。他的身影从阴影中剥离出来,步伐稳定得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起伏,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自动装置。
他在距离金属台几步之遥处停下,目光直接落在苏婉眉心——那个刚刚被证实可以同步传导刺激的“接口”。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近乎残酷的专注。他抬起右手,食指伸出,但这一次,目标不是自己的眉心,也不是苏婉的身体,而是两人之间的虚空。
他的指尖开始移动。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在空气中勾勒出看不见的轨迹。这些轨迹并非随意挥洒,而是带着严格的几何精度和某种内在的韵律,像在绘制一幅无形的能量回路图,又像在弹奏一架无声的、仅存于意念中的琴键。
苏婉的瞳孔,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移动的指尖。起初只是视觉的惯性,但很快,一种更深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牵引力产生了。她感到自己的注意力,不,是她的一部分“意识”,正被那指尖的轨迹强行吸附、拉扯。那虚空中的轨迹,仿佛直接在她脑内的屏幕上刻下痕迹,引导着她的思维流向,塑造着她的感知焦点。
林默在通过这种无形的“绘制”,直接编写她的注意力的程序。
更可怕的是,伴随这意念的引导,一股冰冷的、带着林默意志印记的“感知包”也开始通过通道缓缓注入。当他的指尖画出一道尖锐的折线时,苏婉的视觉边缘便不受控制地闪过一片扭曲的、带着金属寒光的锐角幻象;当轨迹变得绵长迂回时,她的耳中便响起一阵低沉冗长、令人窒息的嗡鸣。他不再满足于同步痛苦,他开始同步感知本身,将他所选择的感官体验,直接灌入她的意识。
苏婉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源于恐惧,而是源于认知被强暴的极度不适。她试图闭眼,试图塞住耳朵,但捆绑让她无能为力,而那由内而生的幻象与幻听,更是无处可逃。她像一台被强行刷入陌生操作系统的电脑,所有的原始程序都在崩溃,被新的、充满恶意的指令所覆盖。
林默全然无视她的痛苦,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感官编程”中。他的指尖轨迹变得越来越复杂,时而密集如暴雨,时而疏落如星辰,对应的,苏婉的脑海中也交替上演着光怪陆离、令人崩溃的景象与声音的轰炸。他在测试通道的带宽,测试她意识的可塑性,更是在测试自己这种“远程感知植入”能力的极限。
就在苏婉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异物彻底撑爆、瓦解之时,林默的指尖动作戛然而止。
所有的幻象与幻听瞬间消失,留下一种近乎失聪失明的、令人眩晕的真空感。苏婉瘫软如泥,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如同刚刚逃离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林默缓缓放下手,静静地注视着几乎虚脱的苏婉。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一种…创造者审视自己刚刚完成的、不太完美但功能惊人的作品时的、冰冷的满足感。
“感知导引…初步可行。”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如同在记录实验日志,“带宽与抗干扰能力…有待优化。”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更近,压迫感更强。他的目光从苏婉的脸上,移向她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
“下一步,”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魔鬼的契约,“测试运动反射的同步性。”
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将苏婉推入了更深的绝望。他不仅要控制她的感知,还要接管她的行动。这个镜像的牢笼,正在从感官层面,向更基础的运动神经蔓延。
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又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仿佛在欣赏猎物在知晓最终命运前最后的挣扎。然后,他转身,再次无声地融入阴影,留下苏婉独自面对一个即将连肢体都不再属于自己的、彻底透明的未来。
镜像的牢笼,已然铸成。她不仅是他的倒影,更成了他延伸的感官和即将被操控的傀儡。而这一切,都始于眉心那一次同步的刺痛,和空气中那无声的、塑造着她灵魂轨迹的指尖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