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一切。视觉的丧失,将听觉、嗅觉和触感无限放大。水滴声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鼓点,每一次滴落都像敲打在太阳穴上。陈静急促而冰冷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衣料摩擦岩壁的细微声响,如同毒蛇游走,预示着致命的攻击随时可能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霉味、血腥味,以及一种新的、淡淡的、类似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来自刚才短路爆裂的灯具。
而最清晰的,是那持续不断的、来自阴影深处的尖锐漏气声,以及紧随其后的、有节奏的“咚、咚、咚”的敲击声。这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像垂死者最后的叩击。
老刀背靠冰冷的岩壁,蜷缩在角落,右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心跳下阵阵抽痛,带来一阵阵眩晕。他能感觉到陈静就在不远处,像一头在黑暗中锁定猎物的豹子,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干扰,但随时会扑上来。
那敲击声……两短一长……苏婉……林……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他混沌的脑海!这不是随机的节奏!这可能是位置!是距离!两短一长,重复不断……像是在标记一个特定的点!一个靠近阴影边缘,但又并非完全深入的点!
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但他没有选择!
就在陈静的脚步声再次谨慎地移动,朝着他刚才发出声响的位置摸来的瞬间——
老刀猛地用未受伤的左手撑地,凭借记忆和声音的指引,朝着敲击声传来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扑了出去!他不再顾忌声响,不再伪装,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砰!”他的身体撞开了某个挡路的、轻质的杂物(像是一个空木箱),滚倒在地。黑暗中一片混乱。
“你逃不掉!”陈静冰冷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被挑衅的怒意。脚步声迅速逼近!
老刀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右手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死死咬着牙,左手在黑暗中疯狂摸索。敲击声似乎更近了,就在前方!
他的手指猛地触碰到了一处异样的岩壁!不是平整或粗糙的岩石,而是一块冰冷的、带有规则缝隙的金属板!触感锈蚀粗糙,边缘似乎有铰链的轮廓!
是门!一道暗门!藏在杂物堆的后面!
就在这时,那持续的漏气声骤然加剧,变成了刺耳的嘶鸣!同时,黑暗中,从洞穴的某个方向(似乎是通风口),传来一阵低沉的、机器启动的嗡鸣声!
陈静的动作明显一滞,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的咒骂。她似乎被这新的变故牵制了注意力!是“林”在干扰她的系统!
机会!
老刀用肩膀猛地撞向那块金属板!金属板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却没有打开。是锁着的!
“咚!咚!咚!”敲击声变得无比急促,几乎是在锤击!位置……就在金属板的右侧下方!
老刀的手循声摸去,在潮湿的、布满苔藓的岩壁根部,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小巧、类似杠杆或阀门的金属突起!它被巧妙地隐藏在岩石的天然凹陷里!
没有时间思考!他用力扳动了那个杠杆!
“咔嚓!”一声清晰的机括响动!
紧接着,“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那块沉重的金属板向内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缝隙后面,是更深邃的黑暗。
老刀想也不想,用尽最后力气,侧身挤进了那道缝隙!
就在他身体没入黑暗的刹那,他听到身后传来陈静愤怒的低吼,以及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是那支注射器钉在他刚才位置的岩壁上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那道沉重的金属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上、锁死!将他与外面的洞穴,彻底隔绝。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缝隙合拢前,陈静那张在绝对黑暗中扭曲的、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怒面孔的瞬间剪影。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真正的、连水滴声都消失了的死寂。
老刀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的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右臂的伤口在刚才的挣扎中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纱布,顺着胳膊流下。他躺在彻底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另一个囚室?陷阱?还是……生路?
他勉强抬起未受伤的左手,在黑暗中摸索。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布满灰尘。空间似乎很狭窄,他伸开手臂就能触碰到冰冷的、同样是水泥质感的墙壁。空气凝滞,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没有光,没有声音,仿佛被活埋了一般。
几分钟后,当他的呼吸稍微平复,心跳不再那么震耳欲聋时,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一片死寂。外面洞穴的声音完全被隔绝了。
但是……在极致的寂静中,他仿佛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
不是他自己的。
那呼吸声非常缓慢,非常轻微,带着一种长期的虚弱和疲惫感,来自这个狭窄空间的某个角落。
老刀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缓缓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坐起身,面向呼吸声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是“林”?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中,那个微弱的呼吸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极其沙哑、破碎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无数次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响起,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
“你……终于……来了……”
“我们……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