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缩饼干的碎屑在舌尖化开,混合着唾液,形成一种粗糙的、带着霉味的甘甜。这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对于极度饥饿的身体而言,如同滴入沙漠的水滴,瞬间就被干涸的细胞贪婪地吸收殆尽。短暂的生理满足感过后,是更汹涌、更尖锐的空虚感反扑上来。
苏婉靠在岩壁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胃部的绞痛暂时平息了,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全身细胞的虚弱感,像潮水般淹没上来。刚才吞咽饼干时那片刻的急切和专注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仿佛灵魂出窍般的疲惫。她能感觉到陈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观察一件仪器运行后的数据变化。
陈静没有继续喂食。她将剩下的饼干重新包好,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掌控资源的从容。她没有看老刀,仿佛他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苏婉身上,观察着她摄入食物后最细微的生理和心理反应。
饥饿感暂时退潮,另一种更隐秘的需求开始浮现。是干渴。喉咙像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苏婉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无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陈静手边的水壶。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陈静的眼睛。
她没有立刻满足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苏婉眼中那点因为食物而短暂燃起的生机,如何迅速被干渴和虚弱重新吞噬。她在等待,等待需求积累到一定程度,等待苏婉的意志被生理渴望彻底磨薄。
时间在沉闷中流逝。每一秒都拉得很长。苏婉的呼吸变得愈发浅促,胸口细微地起伏着,像离水的鱼。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无法聚焦,偶尔会划过水壶,停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那里面渴望的光芒也一次比一次更不加掩饰。
老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到苏婉正在滑向一种纯粹的、被本能驱动的状态。尊严、记忆、恐惧,都在生存需求面前变得苍白无力。他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水壶扔过去,但他知道,那只会招致陈静更残酷的干预,甚至可能彻底剥夺苏婉这点维系生命的资源。
终于,陈静动了。她拿起水壶,却没有走向苏婉,而是拧开壶盖,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她的喉结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这个动作,在极度干渴的苏婉听来,无异于一种酷刑。
苏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陈静这才盖上壶盖,走到苏婉身边。她没有像喂食时那样将水壶递到她唇边,而是将水壶放在了苏婉垂落的手边,一个她需要稍微努力才能碰到的地方。
“水在这里。”陈静的声音平静无波,“你需要,就自己拿。”
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极其恶毒的心理操控。它看似给予了选择,实则将生存的责任和主动权,以一种屈辱的方式,交还给了苏婉自己。它迫使苏婉在虚弱的身体和残存的意志之间做出选择,迫使她主动伸出手,向这个掌控她生死的人“索取”。
苏婉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壶,灰色的塑料壶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她挣扎着,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几秒钟的迟疑,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干渴压倒了一切。她伸出颤抖的手,手指笨拙地握住壶身,试图将它拿起。但她的手虚弱无力,水壶滑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出少许珍贵的水滴。
苏婉发出一声绝望的、像小动物般的哀鸣。
陈静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帮忙,也没有责备。她只是弯腰,捡起水壶,重新放在苏婉手边。“再试一次。”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发布一道冰冷的指令。
屈辱的泪水从苏婉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她再次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水壶,这一次,她没有再让它滑落。她颤抖着将壶口凑到嘴边,贪婪地、急促地吞咽起来,水流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打湿了前襟。
老刀扭过头,不忍再看。他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看到的不是喝水,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摧毁人格的仪式。陈静正在系统地剥除苏婉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最后尊严,将她训练成一只完全依赖施舍、并因这施舍而产生依赖感的宠物。
喝完水,苏婉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水壶从她手中滚落。她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混杂着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后的短暂平静,和深不见底的羞耻与茫然。
陈静拾起水壶,盖好。她伸出手,不是去扶苏婉,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和水渍。这个动作,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更像主人对完成指令的宠物的一种标记性抚触。
“很好。”陈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程序完成后的确认感,“你学会了获取生存所需。这是第一步。”
苏婉闭着眼,没有反应,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陈静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老刀。那眼神似乎在说:看,生存的本能,才是最强大的驯化师。你所珍视的一切,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老刀迎着她的目光,眼中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火焰,但这火焰,在绝对的无力感面前,只能无声地灼烧他自己。他明白,陈静已经成功地在苏婉身上建立了一种“依存反射”——将生存需求的满足,与自己的存在和指令紧密绑定。这种由最原始本能驱动的依赖,比任何精神洗脑都更加牢固和可怕。
洞穴里,只剩下苏婉不均匀的喘息声。她的身体暂时得到了补给,但她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壳,在生存的本能驱动下,进行着最基本的反应。而陈静,则像一位冷酷的科学家,记录着实验体的每一次条件反射,为下一步更深入的“塑造”收集着关键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