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那枝白玫瑰,像一根刺,扎在苏婉的意识里,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环境的诡谲。芝士蛋糕的甜腻似乎还黏在喉咙,与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她将蛋糕推到一边,再无食欲。
夜班剩下的时间在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下缓慢流逝。每一次走廊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每一次内线电话的骤然响起,都让苏婉的心跳漏掉一拍。她反复回忆着在林默病房看到的情景:那枝带着露水的玫瑰,林默眼睑下的微动,以及那个模糊不清的“静”字。这不是错觉。有一个无形的访客,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过那间病房,并留下了意味深长的“礼物”。
天快亮时,苏婉趁着交接班前的空隙,再次悄悄来到林默的病房外。她没有进去,只是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向内望去。一切如常,林默安静地躺着,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荧光,仿佛凌晨的那一幕只是她疲惫神经产生的幻觉。但口袋里的那枝玫瑰,冰冷而真实地存在着。
交接班时,她刻意留意了小满和陈医生的神态。小满依旧躲闪着目光,动作拘谨,看不出任何异常。陈医生则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在听取夜班报告时,对林默病房的状况只是淡淡点头,并未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关注,仿佛那枝白玫瑰和那声微弱的呓语从未存在过。
这种“正常”反而让苏婉更加不安。她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下班后,苏婉没有直接回家。强烈的探究欲驱走了疲惫,她需要答案。她绕道去了疗养院附近的一家花店。清晨的花店刚开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店员正在整理新到的花材。
“请问,有这种白玫瑰吗?”苏婉拿出那枝用纸巾包裹的玫瑰,递过去。
店员接过看了看,点头道:“有的,这是‘雪山’玫瑰,品质很好,今天刚到的货里就有。”
苏婉心中一动,追问道:“那……昨天下午或者晚上,有没有一位看起来……很有气质,大概三十多岁,可能穿着得体,像医生或管理层的女性,来买过这种单枝的白玫瑰?”
店员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抱歉,不太记得了。晚上买花的人不多,但如果是单枝,又没什么特别要求,我可能不会印象太深。而且,我们店这种‘雪山’玫瑰卖得挺好的。”
线索似乎中断了。苏婉谢过店员,失望地离开。对方说得有道理,单枝玫瑰太普通了,无法作为确凿证据。而且,放花的人未必是自己亲自来买,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陈医生。那个神秘消失的林枫,或者其他与往事相关的人,都有可能。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通讯册,那本册子此刻仿佛有千斤重。或许,突破口就在这本旧册子里。
回到家,反锁上门,拉好窗帘,苏婉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蒙尘的通讯册。她翻到印有林枫照片的那一页,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温和,眼神清澈,与林默有几分依稀相似的轮廓,但林默的面容更显冷峻和深刻。简介很简单:林枫,精神科主治医师,毕业于某知名医科大学,擅长认知行为疗法。
她开始一页页仔细翻阅整本通讯册,不放过任何可能与林枫或陈静相关的信息。在册子的最后几页,是当时院内一些兴趣小组和活动通知。在一个名为“心晴社”的心理疏导志愿者小组的成员名单里,她同时看到了“陈静”和“林枫”的名字。而在一次院内秋季运动会的合影照片角落,她看到了两人站在一起的模糊身影,陈静笑着,林枫侧头看着她,眼神温和。
看来,他们曾经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苏婉打开电脑,尝试在网上搜索“林枫”和疗养院的名字。结果寥寥无几,只有几条多年前关于疗养院学术会议的简讯中提到了林枫的名字。关于他的离职或去向,没有任何公开信息。这个人,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死胡同。知道他们曾有关系,并不能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林枫去了哪里?为什么消失?林默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陈医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苏婉知道她不能停下。下午,她强打精神再次回到疗养院,借口需要查阅一些过往的典型病例资料,进入了存放老旧纸质档案的库房。这里灰尘遍布,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她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林枫,或者数年前与林默相关的入院记录。
在堆积如山的档案袋中翻找是一项枯燥而漫长的工作。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渐暗。就在苏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在一个标注着“人事变动(七年前)”的档案盒里,发现了一份泛黄的内部函件。
函件内容是关于一位名叫林枫的医生因“个人原因”主动请辞的简短通告,措辞官方而模糊,日期是七年前的秋天。函件本身并无特别,但吸引苏婉注意的,是函件末尾的批复签名——陈静。当时的陈静,似乎是担任某个管理职务,有权审批主治医师的离职。
苏婉的心跳再次加速。林枫的离职,是陈静批准的。这背后,是正常的职业变动,还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纠葛?她继续翻找,希望能找到林枫的离职申请表或者更详细的记录,但一无所获。关于林枫的痕迹,似乎被人为地清理得异常干净。
当她失望地准备离开库房时,手电筒的光柱无意中扫过角落一个半开的、装满废弃杂物的纸箱。箱子里似乎有一些旧照片和笔记本。苏婉心中一动,走过去蹲下翻看。大多是些无用的废纸,但在一本破损的、看似是某种观察日记的硬皮本封面内侧,她看到了一行用钢笔写下的、略显潦草的小字:
“林默,第43次观察。防御机制依旧坚固,但‘钥匙’或许就在他对‘白玫瑰’的反应中。风险极高,需谨慎。”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苏婉的呼吸几乎停止。白玫瑰!这本笔记的主人,在多年前就在用白玫瑰对林默进行某种心理观察或干预!“钥匙”?是指打开林默心扉或秘密的钥匙吗?风险极高又是指什么?
她飞快地翻动笔记本,但里面大部分页面都被撕掉了,只剩下一些残缺的、记录着零散符号和难以理解的术语的纸页,无法拼凑出完整信息。但这本笔记的存在,以及“白玫瑰”这个关键词,直接将林默、陈医生(或林枫)以及某种危险的实验或治疗联系了起来。
她将这本残破的笔记本小心地塞进自己的包里,如同藏起一颗定时炸弹。走出库房时,夜色已深。疗养院走廊的灯光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就在她经过通往后面小花园的侧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花园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一丛灌木旁。那人影背对着她,身形颀长,在朦胧的月光下,竟有几分像……林默?
苏婉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停下脚步,定睛看去。一阵夜风吹过,树影摇曳,那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又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她不敢确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是幻觉?还是……
她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但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那个人影倏地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花园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苏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站在冰冷的夜色中,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这座疗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隐藏着秘密,每一扇门后都可能通向未知的恐惧。而她,已经深陷其中,手持着几块破碎的拼图,却看不清整个画面的狰狞全貌。
那枝白玫瑰的刺,似乎已经扎进了血肉,开始释放毒素。而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