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地下通道的阴冷尚未从苏婉的骨髓中散去,押解车的引擎轰鸣声像是敲打在她太阳穴上的钝器。车窗被彻底封死,只有路面颠簸带来的细微震动提示着移动。她闭上眼,不是逃避,而是全力捕捉着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林默躺在白色病床上,监测仪的曲线不是衰竭的平直线,而是某种怪异的、被强行抑制的波动。她记得最后一次调整参数时,他指尖曾有过一次超越设定程序的微颤,持续了大概0.9秒。当时她以为是系统误差,现在想来……那是否是他意识试图冲破牢笼的迹象?这个念头让她掌心渗出冷汗。如果林默真的在恢复,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一毫,她精心构建的一切都将崩塌。她必须知道医院的确切情况。
押解车停下,沉重的铁门打开,外面是看守所特有的消毒水和旧墙壁混合的气味。迎接她的狱警面无表情,程序化地登记、检查。进入单人囚室时,苏婉突然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沙哑:“我要见我的律师,立刻。”
狱警瞥了她一眼,没说话,锁上门。囚室里只剩下头顶一盏惨白的灯。苏婉靠墙坐下,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水泥地面。林小雨在法庭上的表演,每一帧都在她脑中复盘。那种疯狂不像是伪装,更像是一种……共鸣?难道林默意识的波动,不仅影响了她试图建立的控制连接,也穿透了屏障,刺激到了与他有深层情感纠葛的林小雨?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如果林默的意识正在苏醒,并且能产生某种辐射性的影响,那她就不再是唯一的“控制者”了。她成了变量之一,甚至可能是……被反噬的对象。
法院医疗观察室内,林小雨确实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不是因为周围医生和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对待,而是源于内心深处一阵阵毫无来由的、尖锐的刺痛感。像是有根针在大脑的某个区域反复戳刺,伴随而来的是破碎的、带着强烈苏婉印记的画面闪回——冰冷的仪器屏幕,扭曲的光线,还有林默空洞眼神下极力压抑的一丝波动。她死死攥着水杯,指节发白。这些不是她的记忆,却比记忆更真实地灼烧着她的神经。她突然意识到,苏婉对林默做的,远不止肉体上的禁锢那么简单。那种控制……正在渗入更深的层面。而此刻,这种控制似乎……松动了?所以苏婉才被匆忙带走?林默他……是不是快要“醒”了?这个可能性让她既恐惧又兴奋。恐惧于未知的后果,兴奋于……或许能亲眼见证苏婉帝国的崩塌。
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小满疲惫地靠在墙上,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地盯着监护仪。
林默的生命体征数据看起来平稳,甚至过于平稳了。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都维持在安全的范围内,没有任何急性衰竭的迹象。然而,小满注意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容易被忽略的变化——林默的脑电波图中,那种代表深度昏迷的δ波占比,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出现了难以察觉的、但持续性的降低。而通常与意识活动相关的a波和β波,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完全沉寂的直线,偶尔会冒出几个极其短暂、几乎被当作干扰滤掉的微小波峰。
更让小满心跳加速的是,就在十分钟前,当她像往常一样用湿棉签湿润林默干裂的嘴唇时,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球在眼睑下出现了快速转动!不是无意识的抽搐,是类似人在做梦时的快速眼动(REm)!持续时间很短,大概只有1.2秒左右,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紧接着,护士长带来了庭审无限期延后的消息。小满的第一反应不是沮丧,而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延后不是因为林默病危,恰恰相反,可能是因为他的状态出现了某种“不可预测”的变化,打破了法庭上各方力量的平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护士长面色古怪地进来,低声道:“小满,林小雨来了,坚持要见林默,情绪……很激动。”
小满眉头紧锁。林小雨这个时候出现?是巧合,还是她也感知到了什么?她走到门口,透过观察窗看向外面。林小雨站在走廊尽头,被保安拦着,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急切,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的方向。
小满心中警铃大作。她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沉睡”的林默,那个短暂的1.2秒REm波动和脑电图的细微变化,此刻显得无比关键。她必须守住这里,不仅是为了林默的身体,更是为了守护那可能正在悄然萌发的、脆弱的意识火种。她深吸一口气,对护士长说:“告诉她,除非有法院和医生的共同许可,否则谁也不能进。尤其是现在。”
门内门外,两个女人隔着一道门,心思各异,却都隐隐感觉到,维系着林默现状的那根细线,正在某种无形力量的作用下,悄然绷紧。而处于风暴眼的林默,其意识深处那挣扎着想要延长至1.5秒的清醒瞬间,或许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